原文

  白珍娘吕庙斗法 许汉文惊蛇陨命

  诗曰:

  蓬莱奇岛别有仙,燕语莺声画堂前。
  却为多杯露素质,惊断郎体上罗天。

  且说吕祖庙内新来了茅山一位道人,法号陆一真人,道术精高,能驱妖治怪,遣鬼役神。云游到此,在这大殿上施舍丹药,普济众生。这日,汉文随众人庙,到得殿上,真人猛抬头,看见汉文入来,面带妖气,遂请他到静室中坐下。问道:“居士何方人氏?高姓大名?宝眷几人?为何脸上带有妖气?乞道其详。”汉文看见这个道人仙风道骨,状貌清奇,不觉悚然起敬。叫声:“法师,小生家住本处,姓许名仙,字汉文,妻子白氏,使女小青,一家三人。小生若有逢犯妖魔,万望法师怜悯,救小生则个。”遂跪将下去。真人扶起道:“居士请起,既然要贫道救你,这也不难。”遂起身向盒中取出灵符三道,对汉文道:“贫道这三道符,付你带去,切不可与你妻小知道。到今夜三更时候,一道贴在门楣上,一道在灶前烧化,一道带在身上,依我法度而行,妖精便不敢害你。贫道今夜在庙内踏罡步斗,遣令神将拿住妖精,押赴酆都,救你性命。谨记吾言,请了。”汉文感谢不尽,接过灵符,将要兑买药材的四两银子送与真人。真人笑道:“我为除妖救命起见,岂要你的银子。”汉文道:“此不过聊表小生薄意,法师不收,小生不敢领符。”真人见他意恳,只得收下,送了汉文出庙。

  不说真人入去,汉文回来,如今且说白氏在家,心血忽然来潮,按指一算,已先知道。就对小青道:“官人被茅山野道所愚,现在带符回来,要害我们。官人入门,你须如此如此,何怕他的灵符。”小青点头领会。不一刻,汉文回来,进内见了白氏,果然并无提起此事。白氏问道:“官人今早去吴家买药,因何迟缓至今才回?”汉文调谎道:“因被员外留住小酌,是以不得就回。”二人问答之间,只见小青捧茶入来,叫声:“官人吃茶。”汉文伸手来接,不觉将符露出,已被小青看见,就叫:“相公手里什么东西?”汉文忙道:“是药方。”小青道:“是何药方?乞小婢观看则个。”汉文道:“你们女流之辈,晓得甚么药方。”小青料他不肯挪出,用手一夺,汉文不觉被他夺去,慌忙来抢,早被小青扯得粉碎。白氏假意骂道:“你这大胆贱婢,相公药方,怎敢扯碎。”小青道:“小姐,不是药方,乃是情诗,戏弄小婢的。”白氏笑道:“小青不须瞒我,我已知是吕祖庙内茅山妖道的歪符,官人被他所愚,要治甚么妖精,又被他骗银四两。明早待我到庙与妖道理论,并取讨银子。”汉文被白氏道破,吓得默默无言,一夜闷闷无词。

  到得天明,白氏梳洗已毕,叫声:“官人,同妾去见妖道取讨银子回来。”汉文无奈,只得同他出门,小青跟随在后,令陶仁看守门户。一程来到吕祖庙中,看见真人正在殿上,白氏开言问道:“陆一真人就是你么?”真人道:“然也。”白氏骂道:“你这妖道是何方光棍,敢来此处骗我丈夫银两,好好献出便罢,如敢半个不字,想你难逃残生。”真人喝道:“你这孽畜,妄逞妖术,迷惑许仙。我劝汝趁早收心回穴,万事全休,不然恐怕汝现原形,悔时晚矣。”白氏大怒,骂道:“野道!你叫我是妖怪,我试问汝有何法术显来?娘娘与汝见个高低!”

  真人见说,心中大怒,脚踏罡斗,口念真言,瓶中吸口净水喷在空中,霎时天乌地暗,雷雨交加。白氏看见,微笑道:“此乃小术,何足道哉!”遂念咒语,手指半空喝声道:“疾!”即刻云收雨散,太阳当空。真人见他破了法,就将腰间宝剑拔起,掣在空中,只见万道霞光闪闪望白氏头上罩来。白氏看见,遂向身边取出一帕,名为乾坤帕,罩在自己头上,宝剑不能落来,只在半空旋舞。白氏遂即念动真言,手指宝剑,喝声:“落!”宝剑遂落在尘埃,被白氏收去了。随喝声:“黄巾力士何在?快将妖道提吊空中。”喝声未了,空中来了黄巾力士,遂把真人吊在空中。白氏喝令力士将真人拷打,真人被打,无奈何哀求道:“贫道不知娘娘法力高强,无知冒犯,望祈慈悲,饶恕贫道一命,以后再不敢冒犯了。”白氏笑道:“野道!我乃黎山老母徒弟,奉师命下山,汝敢乱道我是妖怪,速将银两送出,便饶你命。”真人忙道:“银两现在房中,丝毫未动。”白氏见他哀求恳切,笑道:“我今饶汝这次,速速收拾,前往他方,若仍在此鼓言惑众,狗命难逃!”说罢,喝退了力士,将真人放下地来。真人满面惭羞,进房取出银两,送还白氏,遂即收拾回山,访师报仇,此是后话不表。

  这壁厢白氏取了银子,看的人尽皆称羡,夫妻二人十分得意。回到家中,汉文即令小青治酒,排在房中,与白氏同饮。席中称赞贤姜,愈加恩爱,当晚尽欢,汉文不胜酒力,遂先寝。

  是夜,小青对白氏道:“娘娘,明日乃端午佳节,家家户户皆要买用雄黄酒。俗言道:‘蛇见雄黄酒,犹如鬼见阎王。’小婢若闻此味,腹中疼痛如刀割一般,倘若露出原形,被相公看见,怎生是好。小婢细思起来,不若明早瞒过相公,同娘娘暂往别处,避过了午时再来,未知娘娘意中若何?”白氏道:“小青,我修道年久,岂怕雄黄,你根基浅薄,是以惧怕。我有一策在此:今夜你诈装得病,明日睡倒床中,将被遮罩在身,若现原形,亦在被内。过了午时,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相公就是了。”小青领命,即去装病不题。

  到得明日清晨,大家起来,单单不见小青。汉文问白氏道:“贤妻,今日乃是端阳佳节,小青因何至今并未起来?”白氏道:“官人不知,小青昨夜身上得病,因此不能起来。”汉文见说,即去后房床前问道:“小青,你昨晚身体安好,因何得病起来?”小青故意发汗道:“小婢昨夜身上打冷,因此得病,现甚畏风,相公可将房门为我掩上。”汉文见说,闷闷不悦,遂将房门带上。踱出店前,吩咐陶仁治办酒席,店中伙计的席排在店内,另治一席排在房中,与白氏对酌,同庆端阳。汉文道:“贤妻,今日端阳佳节,愚夫特办雄黄酒一席,与贤妻避邪解毒,同赏佳节。”白氏道:“相公,妾自幼点滴不能,官人自饮几杯,消愁解毒,妾陪坐侍饮何如?”汉文举杯屡劝,白氏哪里敢饮,只是推却。汉文不悦道:“贤妻,愚夫再三奉劝,就不饮多,也该饮少,领我心意也好。”白氏见丈夫不乐,无奈接杯在手,启口轻轻一点,不料被汉文用手一推,一杯雄黄酒尽情灌入腹中。白氏大惊,微觉肚中疼痛起来。无奈,心生一计,说道:“妾被官人灌这杯酒,现在目暗头眩,难陪官人,要去睡倒片时。官人可出去观看竞斗龙舟,消遣心目何如?”汉文道:“既然如此,贤妻请安歇便了。”遂即掩上房门,出去看斗龙舟去了。这白氏被汉文灌这杯雄黄酒,倒在床上,腹内雷火发烧,心肝五脏如刀剜割一般,直挺挺倒在床中,霎时现了原形出来。

  这汉文在江边观看龙舟,自觉心神不宁,想道:小姐醉酒,小青偏又得病,倘要茶汤,何人答应,不如回去罢。遂取路回家,进房来望白氏,掀开罗帐,不看犹可,看时,只见床上一条巨蟒,头似巴斗,眼如铜铃,口张血盆,舌吐腥气,惊得神魂飘荡,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眼见得:气塞胸膛归地府,魂飞魄散丧残生。未知汉文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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