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章谊 韩肖胄 陈公辅 张觷 胡松年 曹勋 李稙 韩公裔

  章谊,字宜叟,建州浦城人。登崇宁四年进士第,补怀州司法参军,历漳、台二州教授、杭州通判。建炎初,陈通寇钱塘,城闭,部使者檄谊聚杭州七县弓兵,以张声势。会王渊讨贼,谊随渊得入城,贼平,旋加抚定,人皆德之。

  帝幸临安,苗、刘为变,帝御楼,宰臣百执事咸在,人心汹汹。帝问群臣曰:"今日之事何如?"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时希孟辄曰:"乞问三军。"谊越班斥之曰:"问三军何义?若将鼓乱邪?"希孟却立屏息,帝嘉之。事定,窜希孟吉阳军,谊迁二秩,擢仓部员外郎。奉使二浙,贸易祠牒以济军用,以稽迟罢。未几,召为驾部员外郎,迁殿中侍御史。

  张浚宣抚陕西,谊奏:"自赵哲退败,事任已重,处断太专,当除副贰,使之自助。"何{卤木}赠官,谊论其"折冲无谋,守御无策,乃中国招祸之首"。乞寝免。

  邵青自太平乘舟抵平江,所至劫掠。谊请置水军于驻跸之地,且言:"古舟师有三等,大为阵脚,次为战船,小为传令,皆可为战守之备。"诏淮南三宣抚措置。谊又献战守四策,谓:"金人累岁南侵,我亦累岁奔走,盖谋国之臣误陛下也。比者驻跸扬州,有兵数十万,可以一战。斥候不明,金人奄至,逾江而东,此宰相黄潜善、汪伯彦过也。前年,移跸建康,兵练将勇,据长江之险,可守矣。舟师不设,二相异意,金人未至,遵海而南,此宰相吕颐浩过也。不知今年守战之策安所从出?执政大臣谁为陛下任此事者?臣愚谓有江海,必资舟楫战守之具;有险阻,必资郡县防守之力;有兵将,必驾驭抚循,不可为将帅自卫之资;有粮赋,必漕运转输,不可为盗贼侵据之用。四者各付能臣,分路以办,重赏严罚,谁敢不用命哉!"

  诏问保民、弭盗、遏寇、生财之策,谊对曰:"去奸贪残虐之吏,则民可保;用循良廉平之吏,则盗可弭;敌寇未遏,以未得折冲御侮之臣;财赋未裕,以未得掌财心计之臣。凡此四者,任人不任法,则政治可得而治矣。"

  诏集议明堂配享,胡直儒等请合祭天地,而以太祖、太宗配。谊言:"稽之经旨则未合,参之典故则未尽,施之事帝则未为简严。今国家既以太祖配天于郊,比周之后稷,则太宗宜配帝于明堂,以比周之文王。仁宗皇祐二年,始行明堂合祭天地,并配祖宗,乃一时变礼。至嘉祐七年,再行宗祀,已悟皇祐之非,乃罢配享,仍彻地示之位,故有去并侑烦文之诏。如嘉祐之诏,则太祖地示已不与祭;元丰正祀典之诏,则悉罢群祀。臣等谓将来明堂大飨,宜专祀昊天上帝,而以太宗配。"后不果行。

  绍兴二年,除大理卿。宰相奏知平江府,帝曰:"谊儒者,赖其奏谳平恕,使民不冤,勿令补外。"寻除权吏部侍郎,乞:"诏有司编类四选通知之条,与一司专用之法,兼以前后续降指挥,自成一书。如此则铨曹有可守之法,奸吏无舞文之弊,书成而吏铨有所执守矣。"

  改刑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谊奏:"比修绍兴敕令格式,其忠厚之意,则本于祖宗;其纲条之举,则仍于旧贯。今在有司,为日既久,州县推行,渐见牴牾。欲承疑遵用,则众听惑而不孚;欲因事申明,则法屡变而难守。乞诏监司、郡守与承用官司,参考祖宗旧典,各摭新书之阙遗,条具以闻,然后命官审订删去,著为定法。"

  迁徽猷阁直学士、枢密都承旨,谊奏:"汉有南北两屯,唐有南北两卫,皆天子自将之兵。祖宗所置殿班亲军,处禁门之内,皆极天下之选。今日神武兵萃于五军,多逃亡之余,市井之人,殿班亲军,倚以侍卫者,曾无千百。愿陛下酌汉、唐南北禁卫之意,修本朝遴选班直之法,选五军及诸州各为一卫,合取万人,分为两卫,则禁卫增严,王室大竞矣。"

  四年,金遣李永寿、王翊来,求还刘豫之俘,及西北人在东南者,又欲画江以益刘豫。时议难之,欲遣大臣为报使。参政席益以母老辞,荐谊为代,加谊龙图阁学士,充军前奉表通问使,给事中孙近副之。谊至云中,与粘罕、兀室论事,不少屈。金人谕亟还,谊曰:"万里衔命,兼迎两宫,必俟得请。"金人乃令萧庆授书,并以风闻事责谊,谊诘其所自,金人以实告,乃还。至南京,刘豫留之,以计得归。帝嘉劳之,擢刑部尚书。

  是冬,帝亲征,王师大捷于淮阴,谊扈从。还临安,迁户部尚书,谊言:"祖宗设官理财,内则户部,外则诸路转运使、副,东南委输最盛,则又置发运,以督诸路供输之入,皆有移用补助之法,户部仰以不乏者也。今川、广、荆湖土贡岁输,不入王府者累年矣,皆发运使失职之罪也。顷因定都汴京,故发运使置司真、泗,今驻吴会,则发运当在荆湖南、北之间。望讨论发运置司之地,选能臣以充其任。"又言:"户部左右曹之设,诸路运司则左曹之属也,提举则右曹之属也。若复发运司,於诸路各置转运使副二员,以一员检察常平,以应右曹之选,则户部财用无陷失矣。"

  五年,以疾请郡,除龙图阁学士、知温州。适岁大旱,米斗千钱,谊用刘晏招商之法,置场增直以籴,米商辐辏,其价自平。部使者以状闻,诏迁官一等。六年,移守平江。时将临幸,供亿繁夥,谊处之皆当於理。召对,赐带笏,帝曰:"此不足以偿卿之劳,其勿谢。"

  明年,移跸建康,复为户部尚书。谊奏营田之策,谓:"京西、湖北、淮南东西失业者最多,朝廷必欲家给牛种、人给钱粮以劝耕,则财力不足。今三大将各屯一路,如各捐数县地均给将士,收其馀以省转输,非小补也。"

  七年,帝还临安,以谊为端明殿学士、江南东路安抚大使、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未几,提举毫州明道宫,代还。八年卒,年六十一,谥忠恪。

  谊宽厚长者,故事台官言事,非挟怨以快己私,即用仇家言为人报复,谊独存大体,士论归之。立朝论事,奏疏无虑数十百篇,皆经国济时之策。初,席益荐谊使金,帝曰:"谊亦母老,朕当自谕之。"谊闻命,略无难色,戒其家人勿使母知。将行,告母曰:"是行不数月即归,大似往年太学谒告时尔。"及还,母竟不知其使金也。谊卒,母年九十二。子八人:"駽、驹、驷、驔、〈马卒〉、駉、驰、骃。

  韩肖胄,字似夫,相州安阳人。曾祖琦,祖忠彦,再世为相。父治。肖胄以荫补承务郎,历开封府司录。与府尹同对殿中,徽宗问其家世,赐同上舍出身,除卫尉少卿,赐三品服。

  寻假给事中、充贺辽国生辰使。既还,时治守相州,请祠。肖胄因乞补外侍疾,诏除直秘阁、知相州,代其父任。陛辞,帝曰:"先帝诏韩氏世官于相。卿父子相代,荣事也。"在相四年,王师传燕,肖胄策幽蓟且有变,宜阴为守备。已而金骑入境,野无所掠而去。

  建炎二年,知江州,入为祠部郎,迁左司。尝言:"中原未复,所恃长江之险,淮南实为屏蔽。沃野千里,近多荒废,若广修农事,则转饷可省,兵食可足。"自是置局建康,行屯田於江淮。又应诏陈五事,曰:远斥堠,戢戍兵,防海道,援中原,修军政。擢工部侍郎。

  时川、陕马纲路通塞不常,肖胄请於广西邕州置司,互市诸蕃马,诏行之。时召侍从问战守计,肖胄条奏千余言,帝称其所对事理简当。吏部尚书席益叹曰:"援古证今,切于时用,非世官不能也。"

  绍兴二年,诏百官各言省费裕国、强兵息民之策,肖胄言:"天下财赋窠名,旧悉隶三司,今户部惟有上供之目而已。问诸路窠名于户部,户部不能悉,问诸州窠名于漕司,漕司不能悉,失一窠名,则此项遂亡。愿诏诸路漕司,括州县出纳,可罢罢之,可并并之,立为定籍。漕司总诸州,户部总诸路,则无失陷矣。经费之大,莫过养兵。今人亡而冒请者众,愿立诸军核实之法,重将帅冒请之罪,则兵数得实,饷给不虚,省费裕国,此其大者。生民常赋之外,迫以军期,吏缘为奸,敛取百端。复为寇所迫逐,田桑失时,寇去复业,未及息肩,催科之吏已呼其门矣。愿诏郡邑,招集流散,官贷之种,俟及三年,始责其赋,置籍书之,以课殿最,强兵息民,此其先者。"时多所采纳。又请复天地、日月、星辰、社稷之祀,於是下有司定一岁祭礼。

  迁吏部侍郎,时条例散失,吏因为奸,肖胄立重赏,俾各省记,编为条目,以次行之,舞文之弊始革。阵亡补官,得占射差遣,而在部常调人,守待不能注授,且有短使重难。肖胄请阵亡惟许本家用恩例,异姓候经任收使,遂无不均,且严六部出入之禁,而请托不行。

  三年,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通问使,以胡松年副之,肖胄慨然受命。时金酋粘罕专执政,方恃兵强,持和战离合之策,行人皆危之。肖胄入奏曰:"大臣各循己见,致和战未有定论。然和乃权时之宜,他日国家安强,军声大振,誓当雪此仇耻。今臣等行,或半年不返命,必复有谋,宜速进兵,不可因臣等在彼而缓之也。"将行,母文语之曰:"汝家世受国恩,当受命即行,勿以我老为念。"帝称为贤母,封荣国夫人。

  肖胄至金国,金人知其家世,甚重之,往返才半年。自帝即位,使者凡六七年未尝报聘,至是始遣人偕来。肖胄先北使入对,与朱胜非议不合,力求去,以旧职知温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五年,诏问前宰执战守方略,肖胄言:"女真等军皆畏服西兵劲锐善战,今三帅所统多西人,吴玠继有捷奏,军声益振,敌意必摇,攻战之利,臣固知之。自荆、襄至江、淮,绵亘数千里,不若择文武臣僚按行计度,求险阻之地,屯兵积粮,则形势相接。今淮东、西虽命宣抚使,然将屯置司,乃在江上,所遣偏裨分守,不过资以轻兵,势孤力弱,难以责其固志。当移二将于江北,使藩篱可固。"又言:"诸大将之兵自主庭户,更相仇疾。若欲并遣进攻,宜先命总帅,分以精锐,自成一军,号令既一,则诸将畴敢不听命。畿甸、山东、关河之民怨金人入骨,当以安集流亡,招怀归附为先,今淮南、江东西荒田至多,若招境上之人,授田给粮,捐其赋租,必将接迹而至。"又奏:"江之南岸,旷土甚多,沿江大将各分地而屯,军士旧为农者十之五六,择其非甚精锐者,使之力耕,农隙则试所习之技艺,秋成则均以所种之禾麦,或募江北流徒及江南无业愿迁之人分给之,创为营屯。止则固守,出则攻讨。"起知常州,召赴行在,提举万寿观,寻除签书枢密院事。

  和议已定,复命肖胄为报谢使。接伴者逆于境,谓当称谢恩使。肖胄论难三四反,遂语塞。既至,金遣人就馆议事,肖胄随问随答,众皆耸听。其还,给毡车及顿递宴设,自肖胄始。

  除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寻奉祠,与其弟膺胄寓居于越几十年。事母以孝闻,弟不至不食,所得恩泽,皆先给宗族。卒,年七十六,谥元穆。

  琦守相,作昼锦堂,治作荣归堂,肖胄又作荣事堂,三世守乡郡,人以为荣。

  陈公辅,字国佐,台州临海人。政和三年,上舍及第,调平江府教授。朱勔方嬖幸,当官者奴事之,公辅绝不与交。勔有兄丧,诸生欲往吊,公辅不予告。勔不悦,讽权要移公辅越州。累迁权应天府少尹,除秘书郎。

  靖康初,二府多宣和旧人,公辅言:"蔡京、王黼用事二十余年,台谏皆缘以进,唐重、师骥为太宰李邦彦引用,谢克家、孙觌为纂修蔡攸引用,及邦彦作相,又附丽以进。此四人者,处台谏之任,臣知其决不能言宰相大臣之过。愿择人臣中朴茂纯直,能安贫守节、不附权幸、慷慨论事者,列之台谏,则所任得人,礼义廉耻稍稍振起,敌国闻之,岂不畏服哉!"时吴敏、李纲不协,公辅奏:"陛下初临万机,正赖其同心合谋,而二臣不和,已有其迹,愿谕以圣训,俾务一心以安国家。"

  徽宗渡江未还,人情疑惧,公辅力陈父子之义,宜遣大臣迎奉。钦宗嘉之,擢为右司谏。孟夏享景灵宫,遂幸阳德、佑神观。公辅谏不当如平时事宴游,论:"蔡京父子怀奸误国,终未行遣。今朝廷公卿百执事半出其门,必有庇之者。"诏谪京崇信军节度副使,德安府安置。又奏:"朱勔罪恶,都城之民皆谓已族灭其家,乞勿许其子姓随上皇入京。"

  时有指公辅为李纲之党,鼓唱士庶伏阙者。公辅自列,因辞位,后陈三事:其一言李纲书生,不知军旅,遣援太原,乃为大臣所陷,必败事。其二言余应求不当以言远谪。其三言方复祖宗法度,冯澥不宜更论熙宁、元丰之政。语触时宰,遂与应求、程瑀、李光俱得罪,斥监合州税。

  高宗即位,召还,除尚书左司员外郎。明年,始达维扬。初,李纲得政,公辅自外除郎,未至而纲罢,改南剑州,寻予宫观。

  绍兴六年,召为吏部员外郎。疏言:"今日之祸,实由公卿大夫无气节忠义,不能维持天下国家,平时既无忠言直道,缓急讵肯伏节死义,岂非王安石学术坏之邪?议者尚谓安石政事虽不善,学术尚可取。臣谓安石学术之不善,尤甚于政事,政事害人才,学术害人心,《三经》、《字说》诋诬圣人,破碎大道,非一端也。《春秋》正名分,定褒贬,俾乱臣贼子惧,安石使学者不治《春秋》;《史》、《汉》载成败安危、存亡理乱,为圣君贤相、忠臣义士之龟鉴,安石使学者不读《史》、《汉》。王莽之篡,扬雄不能死,又仕之,更为《剧秦美新》之文。安石乃曰:\'雄之仕,合于孔子无可无不可之义。\'五季之乱,冯道事四姓八君,安石乃曰:\'道在五代时最善避难以存身。\'使公卿大夫皆师安石之言,宜其无气节忠义也。"复授左司谏,言:"中兴之治在得天得人,以孝感天,以诚得民。"帝善其深得谏臣体,赐三品服,令尚书省写图进入,以便观览。

  公辅感帝知遇,益罄忠鲠,言:"正心在务学,治国在用人,朝廷之祸在朋党。"仍乞增轮对官,令审计、官告、粮料、榷货、监仓及茶场等官,有己见,许面对。时有诏将驻跸建康,公辅上疏陈攻守之策,且乞选大臣镇淮西,增兵将守要害,使西连鄂、岳,东接楚、泗,皆有掎角之形。

  徽宗讣至,公辅请宫中行三年之丧,视朝服淡黄,群臣未可纯吉服,明堂未当以徽宗配,宜罢临轩策士。又乞权罢讲筵,事不行。

  迁尚书礼部侍郎。会赵鼎言进退人才乃其职分,疏稍侵公辅,因力请祠。除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寻知处州。升徽猷阁待制,乃提举太平观。卒,年六十六,赠太中大夫。有《文集》二十卷,《奏议》十二卷,行于世。公辅论事剀切,疾恶如仇,惟不右程颐之学,士论惜之。

  张觷,字柔直,福州人。举进士,为小官,不与世诡随。时蔡京当国,求善训子弟者,觷适到部,京族子应之以觷荐,觷再三辞,不获,遂即馆,京亦未暇与之接。觷严毅耸拔,意度凝然,异于他师,诸生已不能堪,忽谓之曰:"汝曹曾学走乎?"诸生骇而问曰:"尝闻先生教令读书徐行,未闻教以走也。"觷曰:"天下被而翁破坏至此,旦夕贼来,先至而家,汝曹惟有善走,庶可逃死尔。"诸子大惊,亟以所闻告京,曰:"先生心恙。"京矍然曰:"此非汝所知也。"即见觷深语,觷慷慨言曰:"宗庙社稷,危在旦夕。"京敛容问计,觷曰:"宜亟引耆德老成置诸左右,以开道上心。罗天下忠义之士,分布内外,为第一义尔。"京因扣其所知,遂以杨时荐,于是召时。

  觷后守南剑州,迁福建路转运判官。未行,会范汝为陷建州,遣叶彻拥众寇南剑。时统制官任士安驻军城西,不肯力战,觷独率州兵与之战,分为数队,令城中杀羊牛豕作肉串,仍多具饭。将战,则食第一队人,既饱,遣之入阵,便食第二队人,度所遣兵力将困,即遣第三队人往代,第四至五六队亦如之。更迭交战,士卒饱而力不乏。彻中流矢死,众败走。觷知士安惧无功,即函彻首与之,州兵皆愤,觷曰:"贼必再至,非与大军合力不能破也。"士安得之大喜,遂驰报诸司,谓已斩彻。未几,彻二子果引众声言复父仇,缟素来攻。于是士安与州兵夹攻,大败之,城赖以全。

  再知处州,尝欲造大舟,幕僚不能计其直,觷教以造一小舟,量其尺寸,而十倍算之。又有欲筑绍兴园神庙垣,召匠计之,云费八万缗,觷教之自筑一丈长,约算之可直二万,即以二万与匠者。董役内官无所得,乃奏绍兴空乏难济,太后遂自出钱,费三十二万缗。以直龙图阁知虔州,荡平余寇,进秘阁修撰,卒。后庙食邵武。

  胡松年字茂老,海州怀仁人。幼孤贫,母粥机织,资给使学,读书过目不忘,尤邃于《易》。政和二年,上舍释褐,补濰州教授。八年,赐对便殿,徽宗伟其状貌,改校书郎兼资善堂赞读。为殿试参详官,以沈晦第一,徽宗大悦曰:"朕久闻晦名,今乃得之。"迁中书舍人。

  时方有事燕云,松年累章谓边衅一开,有不胜言者。咈时相意,提举太平观。建炎间,密奏中原利害,召赴行在,出知平江府。未入境,贪吏解印敛迹,以兴利除害十七事揭于都市,百姓便之。加徽猷阁待制。奏防江利害:一曰立国无藩篱之固,二曰遣将无首尾之援,三曰不攻敌技之所短。

  召为中书舍人。言武昌、九江、建昌、京口、吴江、钱塘、明、越宜各屯水战士三千以为备。唐恪追复观文殿学士,松年缴奏曰:"靖康之祸,何{卤木}轻脱寡谋,宜为罪首。去年秦桧还朝,力称其抗义守正,遂被褒赠,已大咈士论。今恪子琢自陈其父不获伸迎请二帝之谋,饮药而死。此事凛然,追踪古人。宜诏有司详考实状,庶不为虚美,以示激劝。"

  除给事中。会选将帅,松年奏:"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在上之人识擢何如尔。愿陛下亲出劳军,即行伍搜简之,必有可为时用者。"又奏:"恢复中原,必自山东始,山东归附,必自登、莱、密始,不特三郡民俗忠义,且有通、泰飞艘往来之便。"除兼侍讲。

  王伦使金还,言金人欲再遣重臣来计议,以松年试工部尚书为韩肖胄副,充大金奉表通问使。时使命久不通,人皆疑惧,松年毅然而往。至汴京,刘豫令以臣礼见,肖胄未答,松年曰:"圣主万寿。"豫曰:"圣意何在?"松年曰:"主上之意,必复故疆而后已。"使还,拜吏部尚书。

  岳飞收复襄、汉,令松年筹度守御事。松年奏:"乞飞班师,徐窥刘豫意向,若豫置不问,其情叵测,当饬将士谨疆场可也。"又条战舰四利:一曰张朝廷深入之军势,二曰固山东欲归之民心,三曰震叠强敌,使不敢窥江、浙,四曰牵制刘豫不暇营襄、汉。

  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首奏八事:立规摹以定中兴之基,振纪纲以尊朝廷之势,驭将帅使知畏,抚士卒使知劝,收予夺之柄,察毁誉之言,无以小疵弃人才,无以虚文废实效。又荐张敌万:"向在淮南诱敌深入,步骑四集,悉陷于淖,无得解者,金人至今胆落。乞令统率军马别为任使,庶几外阃浙多名将,不独仗倚三四人而已。"

  谍报刘豫于登、莱、海、密具舟楫,淮阳、顺昌积刍粟,欲凭藉金人侵我边鄙。议者谓韩、刘、岳各当一面,可保无虞。松年奏:"三人声势初不相属,缓急必不相救。况海道阔远,苏、秀、明、越最为要冲,乞选精兵万人,命一大臣往驻建康,亲督世忠、光世守采石、马家渡,以张两军之势,仍以兵五千屯明州、平江,控御江海。或无人可遣,臣愿疾驰以赴其急。"诏遣松年往江上,与诸将会议进讨,因觇贼情。帝决意亲征,遂次平江,命松年权参知政事,专治战舰,张浚专治军器。松年曰:"议论既定,力行乃有效,若今日行,明日止,徒纷纷无益。"

  俄以疾提举洞霄宫,卜居阳羡,虽居闲不忘朝廷事,屡言和籴科敛、防秋利害,帝皆嘉纳。十六年,病革,呼其子曰:"大化推移,有所不免。"乃就枕,鼻息如雷,有顷卒,人谓不死也。年六十。

  松年平生不喜蓄财,每除官例赐金帛,以军兴费广,一无所陈请,或劝其白于朝,曰:"弗请则已,白之是沽名也。"喜宾客,奉入不足以供费,或请节用为子孙计。松年曰:"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况俸廪,主上所以养老臣也。"自持囊至执政,所举自代,皆一时闻人,所荐一以至公,权势莫能夺。

  方秦桧秉政,天下识与不识,率以疑忌置之死地,故士大夫无不曲意阿附为自安计。松年独鄙之,至死不通一书,臣以此高之。

  曹勋,字公显,阳翟人。父组,宣和中,以阁门宣赞舍人为睿思殿应制,以占对开敏得幸。勋用恩补承信郎,特命赴进士廷试,赐甲科,为武吏如故。

  靖康初,为阁门宣赞舍人、勾当龙德宫,除武义大夫。从徽宗北迁,过河十余日,谓勋曰:"不知中原之民推戴康王否?"翌日,出御衣书领中曰:"可便即真,来救父母。"并持韦贤妃、邢夫人信,命勋间行诣王。又谕勋:"见康王第言有清中原之策,悉举行之,毋以我为念。"又言"艺祖有誓约藏之太庙,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违者不祥"

  勋自燕山遁归。建炎元年七月,至南京,以御衣所书进入。高宗泣以示辅臣。勋建议募死士航海入金国东京,奉徽宗由海道归,执政难之,出勋于外,凡九年不得迁秩。绍兴五年,除江西兵马副都监,勋以远次为请,改浙东,言者论其不闲武艺,专事请求,竟夺新命。

  十一年,兀术遣使议和,授勋成州团练使,副刘光远报之。及淮,遇兀术,遣还,言当遣尊官右职持节而来,盖欲亟和也。勋还,迁忠州防御使。金使萧毅等来,命勋为接伴使。未几,落阶官为容州观察使,充金国报谢副使,召入内殿,帝洒泣,谕以恳请亲族之意。及见金主,正使何铸伏地不能言,勋反覆开谕,金主首肯许还梓宫及太后。勋归,金遣高居安等卫送太后至临安,命勋充接伴使。迁保信军承宣使、枢密副都承旨。

  二十九年,拜昭信军节度使,副王纶为称谢使。时金主亮已定侵淮计,勋与纶还,言邻国恭顺,和好无他,人讥其妄。孝宗朝加太尉、提举皇城司、开府仪同三司。淳熙元年卒,赠少保。

  李稙,字元直,泗州临淮人。幼明敏笃学,两举于乡。从父中行客苏轼门,太史晁无咎见之曰:"此国士也。"以女妻焉。

  靖康初,高宗以康王开大元帅府。湖南向子諲转运京畿,时群盗四起,饷道阨绝,环视左右无足遣者。有以稙荐,遂借补迪功郎,使督四百艘,总押犒师银百万、粮百万石,招募忠义二万余众,自淮入徐趋济,凡十余战,卒以计达。时高宗驻师钜野,闻东南一布衣统众而至,士气十倍,首加劳问。稙占对详敏,高宗大悦,亲赐之食,曰:"得一士如获拱璧,岂特军饷而已。"承制授承直郎,留之幕府。

  稙三上表劝进:"愿蚤正大宝,以定人心,以应天意。"三降手札奖谕。稙感激知遇,言无不尽,为汪伯彦、黄潜善所忌。高宗既即位,为东南发运司干办公事,寻以奉议郎知潭州湘阴。县经杨么荡析,稙披荆棘,立县治,发廪粟,振困乏,专以抚摩为急。

  丞相张浚督师江上,知稙才,荐为朝奉郎、鄂州通判。大盗马友、孔彦舟未平,稙请修战舰,习水战,分军马为左右翼,大破彦舟伏兵,诛马友,二盗平。浚以破贼功上于朝,转朝奉大夫、通判荆南府。秩满,除尚书户部员外郎。

  时秦桧当国,凡帅府旧僚率皆屏黜,浚亦去国。稙即丐祠奉亲,寓居长沙之醴陵十有九年,杜门不仕。

  桧死,子諲以户部尚书居迩列,语及龙飞旧事,识稙姓名,除户部郎中。稙始入见,帝曰:"朕故人也。"方有意大用,以母老,每辞,愿便养,除知桂阳军。丁母忧,归葬,哀毁庐墓,有白鹭朱草之祥。刘锜遗之书曰:"忠臣孝子,元直兼之矣。"

  服阕,参政钱端礼荐差知琼州。陛辞,帝慨然曰:"卿老矣,琼管远在海外。"改知徽州。徽俗崇尚淫祠,稙首以息邪说、正人心为事,民俗为变。转朝请大夫、直秘阁,改知镇江府,迁江、淮、荆湘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公事。

  逾年,金人败盟,朝廷将大举,以稙漕运有才略,授直敷文阁、京西河北路计度转运使。稙措画有方,廷议倚重。乾道元年,迁提刑江西。二年,直宝文阁、江南东路转运使兼知建康军府兼本路安抚使,主管行宫留守司事。

  稙上书极言防江十策,其略曰:"保荆、襄之障,以固本根;审中军所处,以俟大举;搜选强壮,以重军势;度地险阨,以保居民;避敌所长,击其所短;金人降者宜加赏劝。"皆直指事宜,不为浮泛。疏上,帝嘉其言,以太府卿召赴阙,有疾不克上道,遂以中奉大夫、宝文阁学士致仕,还湘。

  时胡安国父子家南岳下,刘锜家湘潭,相与往还讲论,言及国事,必忧形于色,始终以和议为恨。年七十有六卒。有文集十卷,题曰《临淮集》,庐陵胡铨为之序。谥忠襄。

  子五人,汝虞知桃源县,汝士朝奉大夫、知黄州,汝工知昌化军。

  韩公裔,字子扆,开封人。初以三馆吏补官,掌韦贤妃阁笺奏,寻充康王府内知客。金兵犯京,王出使,公裔从行。渡河,将官刘浩、吴湛私斗,公裔谕之乃解。次磁州,军民戕奉使王云,随王车入州廨,公裔复谕退之。王之将南也,与公裔谋,间道潜师夜起,迟明至相,磁人无知者,自是亲爱愈笃。及兵退,张邦昌遣人同王舅韦渊来献传国玺。时渊自称伪官,议者又谓邦昌不可信,王怒将诛渊,公裔曰:"神器自归,天命也。"王遂受玺,命公裔掌之。公裔力救渊,释其罪。

  元祐后诏王入承大统,府僚谓金兵尚近,宜屯彭城。公裔言:"国家肇基睢阳,王亦宜于睢阳受命。"时前军已发,将趋彭城,会天大雷电,不能前,王异之,夜半抗声语公裔曰:"明日如睢阳,决矣。"既即帝位,公裔累迁武功大夫、贵州防御使。

  后以事忤黄潜善,适帝幸维扬,公裔丐去,潜善以为避事,遂降三官,送吏部。帝幸越,念其旧劳,召复故官、干办皇城司,仍带御器械,累迁至广州观察使、提举佑神观。

  公裔给事藩邸三十余年,恩宠优厚,每置酒慈宁宫,必召公裔。会修《玉牒》,元帅府事多放佚,秦桧以公裔帅府旧人,奏令修书官就质其事。俄除保康军承宣使,桧疑其舍己而求于帝,衔之。右谏议大夫汪勃希桧意,劾罢公裔,遂与外祠,在外居住,而帝眷之不衰。

  桧死,即复提举佑神观,赐第和宁门西,帝曰:"朕与东朝欲常见卿,故以自近耳。"升华容军节度使,寻致仕。后华容军复为岳阳军,公裔遂换岳阳军节度使。高宗既内禅,尝与孝宗语其忠劳,因诏所居郡善视之。乾道二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恭荣,官其亲族八人。高宗赐金帛甚厚。

  公裔律身稍谨,不植势,不市恩,又敢与黄潜善、秦桧异,斯亦足取云。

  论曰:章谊有蹇谔之节,肖胄席父祖之荫,二人多所论建,奉使不辱,亦可取矣。陈公辅得谏臣之体,其劾蔡京、王黼之党,论吴敏、李纲之隙,是矣。然既辨安石学术之害,而不尚程颐之学,何邪?张觷斥蔡京之祸,荐杨时之贤,其趣操正矣,况平寇有术,而不自以为功乎?松年鄙秦桧而不交,知命通方,固不易得。而曹勋崎岖兵间,稍著劳效,然金人入侵之计已决,犹曰邻国恭顺无他,何其见几之不早邪?若李稙、韩公裔早著忠荩,为天子故人,能与黄潜善、秦桧为异,闭门不出,待时而动,斯亦知所向方者哉!

译文

  胡松年字茂老,海州怀仁人。幼年时孤苦贫寒,母亲织布卖钱,供养他上学。读书过目不忘,尤其精通《易经》。政和二年(1112),以上舍生任官,担任淮州教授。政和八年,赐对便殿,徽宗因他像貌雄伟,改任他为校书郎兼资善堂赞读。任殿试参详官,以沈晦为第一名,徽宗大喜说:“我很早就听说了沈晦的名字,今天才得到他。”升迁胡松年为中书舍人。

  当时正从事收复燕云地区,胡松年多次上奏说边恤一开,即有许多不能言说的事情发生,不符合当政者意思,被罢提举太平观。建炎年间,秘密上奏论述中原利害,召到朝廷,出知平江府。尚未入境,贪吏解下官印隐藏起来,胡松年将兴利除弊的十七件事项张榜在都市上,百姓感到便利。加徽猷阁待制。上奏论述防卫长江的利害:一是说立国没有藩篱之固,二是派遣将领不能首尾相援,三是说不能进攻敌人技能的短处。

  朝廷召胡松年为中书舍人。他论述武昌、九江、建昌、京口、吴江、钱塘、明、越等地应各屯驻水军士兵三千人以为防备。唐恪被朝廷追复为观文殿学士,胡松年上奏说“:靖康之祸,何..轻率少谋,应该成为罪魁祸首。去年秦桧返朝,极力称赞唐恪抗义守正,于是被褒扬追赠,已经引起公论不满。现在唐恪的儿子唐琢自己陈述其父亲因为迎请二帝的计谋没有得到实现,饮药而死。此事大义凛然,可以比美古人。应该诏令有关机构详细考查实际情况,这样才能不致虚假,以表示激劝。”

  朝廷任命他为给事中。恰逢朝廷选拔将帅,胡松年上奏说:“富贵的人容易行善,贫贱的人难以成功,关键在于上面的人怎样认识提拔。希望陛下亲出慰问部队,就在军队中搜罗挑选,必然会有可以使用的人才。”又上奏:“恢复中原,必须从山东开始,山东归附,必须从登、莱、密州开始,不只是因为三郡民俗忠义,还因为有通、泰飞船往来的便利。”被任兼侍讲。

  王伦出使金朝回来,说金朝想再派重臣前来计议讲和事宜,以胡松年任工部尚书作为韩肖胄的副手,充任大金奉表通问使。当时使命久不通,人们都人心疑虑,胡松年毅然前往。到达汴京,刘豫命令他们以臣子之礼相见,韩肖胄没有回答,胡松年说:“圣主万寿无疆。”刘豫问“:圣主意图何在?”胡松年回答“:圣主的意图,必恢复故疆而后已。”出使回来,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岳飞收复襄、汉,命令胡松年筹划守御事宜。胡松年上奏:“乞令岳飞班师,慢慢观察刘豫动向,如果刘豫置而不问,那么居心叵测,应当饬令将士谨严边疆守备。”又陈述战舰有四利:一是伸张朝廷深入的军势,二是巩固山东想要归顺的民心,三是震慑强敌,使其不敢窥视江、浙,四是牵制刘豫使其无暇经营襄、汉。

  任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首先上奏八事:建立规模以奠定中兴基业,振作纲纪以遵从朝廷权势,驾驭将帅使他们有所畏惧,抚慰士卒使他们知道努力,收回予夺之权柄,明察毁誉的言论,不要因小遗弃人才,不要因虚文而废弃实效。又推荐张敌万“:以前在淮南诱敌深入,敌军步骑四集,全部陷于泥淖之中,无人得以逃脱,金军至今依然胆寒。请求任命他统率兵马,这样才能使朝外名将渐多,不至于仅仅依赖三四位将领。”

  间谍报告刘豫在登、莱、海、密州修造战船,在淮阳、顺昌屯积粮草,打算依恃金朝入侵边疆。议论者认为韩世忠、刘光世、岳飞各当一面,可保不发生意外。胡松年上奏“:三人名声地位不相统属,紧急时必然不能相互救援。况且海道阔远,苏、秀、明、越等州最是要冲之处,请求挑选精兵万人,命一大臣前驻建康,亲自督促韩世忠、刘光世守卫采石、马家渡,以伸张两军势力,并以兵五千人屯驻明州、平江,控制江海。如果无人可以派遣,我愿意急驰赶赴那里以应付紧急。”诏令派遣胡松年前往江上,同诸将会议进讨之策,并观察敌情。皇上决意亲征,于是到平江,任命胡松年权知参知政事,专门负责修治战舰,张浚专门负责修造兵器。胡松年说:“议论既定,力行才能收到实效,如果今天行,明天止,徒增纷扰而没有益处。”

  不久因病提举洞霄宫,居住在阳羡,虽然居闲但不忘国事,多次上书论说和籴科敛、防秋利害,皇上都嘉奖采纳。绍兴十六年(1146),病重,招呼儿子说:“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于是就枕,鼾声如雷,一会儿后去世,人们都说他没有死。时年六十岁。

  胡松年平生不喜欢积敛财产,每次任官按例要赐予金帛,胡松年因军事耗费巨大,一无所求,有人劝他告诉朝廷,他说“:不请则已,告诉朝廷就成了沽名钓誉。”喜欢宾客,俸禄不足以供费,有人请他为子孙着想节省用度。胡松年说:“贤能但多财,就会有损志节,况且俸禄,是皇上用来赡养老臣的。”自任官后直到执政,所推荐代替自己的,都是当时的名人,所推荐的全部出于至公,即使是权贵也不能让他改变。

  当秦桧当权时,天下认识与不认识的,都以疑忌置于死地。因此士大夫无不曲意阿附以求得自保。胡松年独自鄙视他,到死时没有给秦桧写一封书信,世人以此赞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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