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文苑一

  明初,文学之士承元季虞、柳、黄、吴之后,师友讲贯,学有本原。宋濂、王祎、方孝孺以文雄,高、杨、张、徐、刘基、袁凯以诗著。其他胜代遗逸,风流标映,不可指数,盖蔚然称盛已。永、宣以还,作者递兴,皆冲融演迤,不事钩棘,而气体渐弱。弘、正之间,李东阳出入宋、元,溯流唐代,擅声馆阁。而李梦阳、何景明倡言复古,文自西京、诗自中唐而下,一切吐弃,操觚谈艺之士翕然宗之。明之诗文,于斯一变。迨嘉靖时,王慎中、唐顺之辈,文宗欧、曾,诗仿初唐。李攀龙、王世贞辈,文主秦、汉,诗规盛唐。王、李之持论,大率与梦阳、景明相倡和也。归有光颇后出,以司马、欧阳自命,力排李、何、王、李,而徐渭、汤显祖、袁宏道、钟惺之属,亦各争鸣一时,于是宗李、何、王、李者稍衰。至启、祯时,钱谦益、艾南英准北宋之矩矱,张溥、陈子龙撷东汉之芳华,又一变矣。有明一代,文士卓卓表见者,其源流大抵如此。今博考诸家之集,参以众论,录其著者,作《文苑传》。

  杨维桢(陆居仁 钱惟善) 胡翰 苏伯衡 王冕(郭奎 刘炳) 戴良(王逢 丁鹤年) 危素 张以宁(石光霁 秦裕伯) 赵壎(宋僖等) 徐一夔 赵捴谦(乐良等) 陶宗仪(顾德辉等) 袁凯 高启(杨基等) 王行(唐肃 宋克等) 孙蕡(王佐等) 王蒙(郭传)

  杨维桢,字廉夫,山阴人。母李,梦月中金钱坠怀,而生维桢。少时,日记书数千言。父宏,筑楼铁崖山中,绕楼植梅百株,聚书数万卷,去其梯,俾诵读楼上者五年,因自号铁崖。元泰定四年成进士,署天台尹,改钱清场盐司令。狷直忤物,十年不调。会修辽、金、宋三史成,维桢著《正统辩》千余言,总裁官欧阳元功读且叹曰:“百年后,公论定于此矣。”将荐之而不果,转建德路总管府推官。擢江西儒学提举,未上,会兵乱,避地富春山,徙钱塘。张士诚累招之,不赴,遣其弟士信咨访之,因撰五论,具书复士诚,反覆告以顺逆成败之说,士诚不能用也。又忤达识丞相,徙居松江之上,海内荐绅大夫与东南才俊之士,造门纳履无虚日。酒酣以往,笔墨横飞。或戴华阳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铁笛,作《梅花弄》。或呼侍儿歌《白雪》之辞,自倚凤琶和之。宾客皆蹁跹起舞,以为神仙中人。

  洪武二年,太祖召诸儒纂礼乐书,以维桢前朝老文学,遣翰林詹同奉币诣门,维桢谢曰:“岂有老妇将就木,而再理嫁者邪?”明年,复遣有司敦促,赋《老客妇谣》一章进御,曰:“皇帝竭吾之能,不强吾所不能则可,否则有蹈海死耳。”帝许之,赐安车诣阙廷,留百有一十日,所纂叙便例定,即乞骸骨。帝成其志,仍给安车还山。史馆胄监之士祖帐西门外,宋濂赠之诗曰:“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盖高之也。抵家卒,年七十五。

  维桢诗名擅一时,号铁崖体,与永嘉李孝光、茅山张羽、锡山倪瓒、昆山顾瑛为诗文友,碧桃叟释臻、知归叟释现、清容叟释信为方外友。张雨称其古乐府出入少陵、二李间,有旷世金石声。宋濂称其论撰,如睹商敦、周彝,云雷成文,而寒芒横免。诗震荡陵厉,鬼设神施,尤号名家云。维桢徙松江时,与华亭陆居仁及侨居钱惟善相倡和。惟善,字思复,钱塘人。至正元年,省试《罗刹江赋》,时锁院三千人,独惟善据枚乘《七发》辨钱塘江为曲江,由是得名,号曲江居士。官副提举。张士诚据吴,遂不仕。居仁,字宅之,中泰定三年乡试,隐居教授,自号云松野衲。两人既殁,与维桢同葬干山,人目为三高士墓。

  胡翰,字仲申,金华人。幼聪颖异常儿。七岁时,道拾遗金,坐守侍其人还之。长从兰溪吴师道、浦江吴莱学古文,复登同邑许谦之门。同郡黄溍、柳贯以文章名天下,见翰文,称之不容口。游元都,公卿交誉之。与武威余阙、宣城贡师泰尤善。或劝之仕,不应。既归,遭天下大乱,避地南华山,著书自适。文章与宋濂、王祎相上下。太祖下金华,召见,命与许元等会食中书省。后侍臣复有荐翰者,召至金陵。时方籍金华民为兵,翰从容进曰:“金华人多业儒,鲜习兵,籍之,徒糜饷耳。”太祖即罢之。授衢州教授。洪武初,聘修《元史》,书成,受赉归。爱北山泉石,卜筑其下,徜徉十数年而终,年七十有五。所著有《春秋集义》,文曰《胡仲子集》,诗曰《长山先生集》。

  苏伯衡,字平仲,金华人,宋门下侍郎辙之裔也。父友龙,受业许谦之门,官萧山令,行省都事。明师下浙东,坐长子仕闽,谪徙滁州。李善长奏官之,力辞归。伯衡警敏绝伦,博洽群籍,为古文有声。元末贡于乡。太祖置礼贤馆,伯衡与焉。岁丙午用为国子学录,迁学正。被荐,召见,擢翰林编修。力辞,乞省觐归。洪武十年,学士宋濂致仕,太祖问谁可代者,濂对曰:“伯衡,臣乡人,学博行修,文词蔚赡有法。”太祖即征之,入见,复以疾辞,赐衣钞而还。二十一年聘主会试,事竣复辞还。寻为处州教授,坐表笺误,下吏死。二子恬、怡,救父,并被刑。

  王冕,字元章,诸暨人。幼贫,父使牧牛,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墓乃返,亡其牛,父怒挞之,已而复然。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冕因去依僧寺,夜坐佛膝上,映长明灯读书。会稽韩性闻而异之,录为弟子,遂称通儒。性卒,门人事冕如事性。屡应举不中,弃去,北游燕都,客秘书卿泰不花家,拟以馆职荐,力辞不就。既归,每大言天下将乱,携妻孥隐九里山,树梅千株,桃杏半之,自号梅花屋主,善画梅,求者踵至,以幅长短为得米之差。尝仿《周官》著书一卷,曰:“持此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太祖下婺州,物色得之,置幕府,授谘议参军,一夕病卒。

  同时郭奎、刘炳皆早参戎幕,以诗名。奎,字子章,巢县人。从余阙学,治经,阙亟称之。太祖为吴国公,来归,从事幕府。朱文正开大都督府于南昌,命奎参其军事,文正得罪,奎坐诛。炳,字彦昺,鄱阳人。至正中,从军于浙。太祖起淮南,献书言事,用为中书典签。洪武初,从事大都督府,出为知县。阅两考,以病告归,久之卒。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通经、史百家暨医、卜、释、老之说。学古文于黄溍、柳贯、吴莱。贯卒,经纪其家。太祖初定金华,命与胡翰等十二人会食省中,日二人更番讲经、史,陈治道。明年,用良为学正,与宋濂、叶仪辈训诸生。太祖既旋师,良忽弃官逸去。辛丑,元顺帝用荐者言,授良江北行省儒学提举。良见时事不可为,避地吴中,依张士诚。久之,见士诚将败,挈家泛海,抵登、莱,欲间行归扩廓军,道梗,寓昌乐数年。洪武六年始南还,变姓名,隐四明山。太祖物色得之。十五年召至京师,试以文,命居会同馆,日给大官膳,欲官之,以老疾固辞,忤旨。明年四月暴卒,盖自裁也。元亡后,惟良与王逢不忘故主,每形于歌诗,故卒不获其死云。良世居金华九灵山下,自号九灵山人。

  逢,字原吉,江阴人。至正中,作《河清颂》,台臣荐之,称疾辞。张士诚据吴,其弟士德用逢策,北降于元以拒明。太祖灭士诚,欲辟用之,坚卧不起,隐上海之乌泾,歌咏自适。洪武十五年以文学征,有司敦迫上道。时子掖为通事司令,以父年高,叩头泣请,乃命吏部符止之。又六年卒,年七十,有《梧溪诗集》七卷。逢自称席帽山人。

  时又有丁鹤年者,回回人。曾祖阿老丁与弟乌马儿皆世商。元世祖征西域,军乏饟,老丁杖策军门,尽以赀献。论功,赐田宅京师,奉朝请。乌马儿累官甘肃行省左丞。父职马禄丁,以世荫为武昌县达鲁花赤,有惠政,解官,留葬其地。至正壬辰,武昌被兵,鹤年年十八,奉母走镇江。母殁,盐酪不入口者五年。避地四明。方国珍据浙东,最忌色目人,鹤年转徙逃匿,为童子师,或寄僧舍,卖浆自给。及海内大定,牒请还武昌,而生母已道阻前死,瘗东村废宅中,鹤年恸哭行求,母告以梦,乃啮血沁骨,敛而葬焉。乌斯道为作《丁孝子传》。鹤年自以家世仕元,不忘故国,顺帝北遁后,饮泣赋诗,情词凄恻。晚学浮屠法,庐居父墓,以永乐中卒。鹤年好学洽闻,精诗律,楚昭、庄二王咸礼敬之。正统中,宪王刻其遗文行世。

  危素,字太仆,金溪人,唐抚州刺史全讽之后。少通《五经》,游吴澄、范梈门。至正元年用大臣荐授经筵检讨。修宋、辽、金三史及注《尔雅》成,赐金及宫人,不受。由国子助教迁翰林编修。纂后妃等传,事逸无据,素买饧饼馈宦寺,叩之得实,乃笔诸书,卒为全史。迁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监察御史、工部侍郎,转大司农丞、礼部尚书。

  时乱将亟,素每抗论得失。十八年参中书省事,请专任平章定住总西方兵,毋迎帝师悮军事,用普颜不花为参政,经略江南,立兵农宣抚使司以安畿内,任贤守令以抚流窜之民。且曰:“今日之事,宜卧薪尝胆,力图中兴。”寻进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二十年拜参知政事,俄除翰林学士承旨,出为岭北行省左丞。言事不报,弃官居房山。素为人侃直,数有建白,敢任事。上都宫殿火,敕重建大安、睿思二阁,素谏止之。请亲祀南郊,筑北郊,以斥合祭之失。因进讲陈民间疾苦,诏为发钱粟振河南、永平民。淮南兵乱,素往廉问,假便宜发楮币,振维扬、京口饥。居房山者四年。明师将抵燕,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起为承旨如故。素甫至而师入,乃趋所居报恩寺,入井。寺僧大梓力挽起之,曰:“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素遂止。兵迫史库,往告镇抚吴勉辈出之,《元实录》得无失。

  洪武二年授翰林侍讲学士,数访以元兴亡之故,且诏撰《皇陵碑》文,皆称旨。顷之,坐失朝,被劾罢。居一岁,复故官,兼弘文馆学士,赐小库,免朝谒。尝偕诸学士赐宴,屡遣内官劝之酒,御制诗一章,以示恩宠,命各以诗进,素诗最后成,帝独览而善之曰:“素老成,有先忧之意。”时素已七十余矣。御史王著等论素亡国之臣,不宜列侍从,诏谪居和州,守余阙庙,岁余卒。

  先是,至元间,西僧嗣古妙高欲毁宋会稽诸陵。夏人杨辇真珈为江南总摄,悉掘徽宗以下诸陵,攫取金宝,裒帝后遗骨,瘗于杭之故宫,筑浮屠其上,名曰镇南,以示厌胜,又截理宗颅骨为饮器。真珈败,其资皆籍于官,颅骨亦入宣政院,以赐所谓帝师者。素在翰林时,宴见,备言始末。帝叹息良久,命北平守将购得颅骨于西僧汝纳所,谕有司厝于高坐寺西北。其明年,绍兴以永穆陵图来献,遂敕葬故陵,实自素发之云。

  张以宁,字志道,古田人。父一清,元福建、江西行省参知政事。以宁年八岁,或讼其伯父于县系狱,以宁诣县伸理,尹异之,命赋《琴堂诗》,立就,伯父得释,以宁用是知名。泰定中,以《春秋》举进士,由黄岩判官进六合尹,坐事免官,滞留江、淮者十年。顺帝征为国子助教,累至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在朝宿儒虞集、欧阳元、揭傒斯、黄溍之属相继物故,以宁有俊才,博学强记,擅名于时,人呼小张学士。

  明师取元都,与危素等皆赴京,奏对称旨,复授侍讲学士,特被宠遇。帝尝登钟山,以宁与朱升、秦裕伯等扈从拥翠亭,给笔札赋诗。洪武二年秋,奉使安南,封其主陈日煃为国王,御制诗一章遣之。甫抵境,而日煃卒,国人乞以印诏授其世子,以宁不听,留居洱江上,谕世子告哀于朝,且请袭爵。既得令,俟后使者林唐臣至,然后入境将事。事竣,教世子服三年丧,令其国人效中国行顿首稽首礼。天子闻而嘉之,赐玺书,比诸陆贾、马援,再赐御制诗八章。及还,道卒,诏有司归其柩,所在致祭。

  以宁为人洁清,不营财产,奉使往还,补被外无他物。本以《春秋》致高第,故所学尤专《春秋》,多所自得,撰《胡传辨疑》最辨博,惟《春王正月考》未就,寓安南逾半岁,始卒业。元故官来京者,素及以宁名尤重。素长于史,以宁长于经。素宋、元史藁俱失传,而以宁《春秋》学遂行。

  门人石光霁,字仲濂,泰州人。读书五行俱下。洪武十三年以明经举,授国子学正,进博士,作《春秋钩玄》,能传以宁之学。

  裕伯,字景容,大名人。仕元,累官至福建行省郎中。遭世乱,弃官,客扬州。久之,复避地上海。居母丧尽礼。张士诚据姑苏,遣人招之,拒不纳。吴元年,太祖命中书省檄起之。裕伯对使者曰:“食元禄二十余年而背之,不忠也。母丧未终,忘哀而出,不孝也。”乃上中书省固辞。洪武元年复征,称病不出。帝乃手书谕之曰:“海滨民好斗,裕伯智谋之士而居此地,坚守不起,恐有后悔。”裕伯拜书,涕泗横流,不得已,偕使者入朝。授侍读学士,固辞,不允。与张以宁等扈从,登钟山拥翠亭,给笔札赋诗,甚见宠待。二年改待制,旋为治书侍御史。三年始诏设科取士,以裕伯与御史中丞刘基为京畿主考官。裕伯博辨善论说,占奏悉当帝意,帝数称之。出知陇州,卒于官。

  赵壎,字伯友,新喻人,好学,工属文。元至正中举于乡,为上犹教谕。洪武二年,太祖诏修《元史》,命左丞相李善长为监修官,前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祎为总裁官,征山林遗逸之士汪克宽、胡翰、宋僖、陶凯、陈基、曾鲁、高启、赵汸、张文海、徐尊生、黄篪、傅恕、王锜、傅著、谢徽为纂修官,而壎与焉。以是年二月,开局天界寺,取元《经世大典》诸书,用资参考。至八月成,诸儒并赐赍遣归。而顺帝一朝史犹未备,乃命儒士欧阳祐等往北平采遗事。明年二月还朝,重开史局,仍以宋濂、王祎为总裁,征四方文学士朱右、贝琼、朱廉、王彝、张孟兼、高逊志、李懋、李汶、张宣、张简、杜寅、殷弼、俞寅及壎为纂修官。先后纂修三十人,两局并与者,壎一人而已。阅六月,书成,诸儒多授官,惟壎及朱右、朱廉不受归。

  寻召修日历,授翰林编修。高丽遣使朝贡,赐宴,乐作,使者以国丧辞。壎进曰:“小国之丧,不废大国之礼。”太祖甚悦,命与宋濂同职史馆,濂兄事之。尝奉诏撰《甘露颂》,太祖称善。出为靖江王府长史,卒。

  始与壎同纂修者汪克宽、陶凯、曾鲁、高启、赵汸、贝琼、高逊志并有传,今自宋僖以下可考者,附著于篇。

  宋僖,字无逸,余姚人。元繁昌教谕,遭乱归。史事竣,命典福建乡试。

  陈基,字敬初,临海人。少与兄聚受业于义乌黄溍,从溍游京师,授经筵检讨。尝为人草谏章,力陈顺帝并后之失,顺帝欲罪之,引避归里。已,奉母入吴,参太尉张士诚军事。士诚称王,基独谏止,欲杀之,不果。吴平,召修《元史》,赐金而还。洪武三年冬卒。初,士诚与太祖相持,基在其幕府,书檄多指斥,及吴亡,吴臣多见诛,基独免。世所传《夷白集》,其指斥之文犹备列云。

  张文海,鄞人,与同里傅恕并入史馆。

  徐尊生,字大年,淳安人。《元史》成,受赐归,复同修日历。后以宋濂荐授翰林应奉,文字草制,悉称旨。寻以老疾辞还。

  傅恕,字如心,鄞人。学通经史,与同郡乌斯道、郑真皆有文名。洪武二年诣阙陈治道十二策,曰:正朝廷、重守令、驭外蕃、增禄秩、均民田、更法役、黜异端、易服制、兴学校、慎选举、罢榷盐、停榷茶。太祖嘉纳之,遂命修《元史》。事竣,授博野知县,后坐累死。

  斯道,字继善,慈溪人,与兄本良俱有学行。洪武中,斯道被荐授石龙知县,调永新,坐事谪役定远,放还,卒。斯道工古文,兼精书法。子缉,亦善诗文。洪武四年举乡试第一,授临淮教谕。入见,赐之宴,赋诗称旨,除广信教授,自号荣阳外史。

  傅著,字则明,长洲人。史成,归为常熟教谕。魏观行乡饮酒礼,长洲教谕周敏侍其父南老,著侍其父玉,皆降而北面立,观礼者以为盛事焉。历官知府,卒。

  谢徽,字元懿,长洲人。史成,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寻擢吏部郎中,力辞不拜,归。复起国子助教,卒。徽博学工诗文,与同邑高启齐名。弟恭,字元功,亦能诗。

  朱右,字伯贤,临海人。史成,辞归。已,征修日历、宝训,授翰林编修。迁晋府右长史。九年卒官。

  朱廉,字伯清,义乌人。幼力学,从黄溍学古文。知府王宗显辟教郡学。李文忠镇严州,延为钓台书院山长。洪武初,《元史》成,不受官归。寻征修日历,除翰林编修。八年扈驾中都,进诗十章,太祖称善,为和六章赐之。已而授楚王经,迁楚府右长史。久之,辞疾归。廉好程、朱之学,尝取《朱子语类》,摘其精义,名曰《理学纂言》。

  王彝,字常宗,其先蜀人,父为昆山教授,遂卜居嘉定。少孤贫,读书天台山中,师事王贞文,得兰溪金履祥之传,学有端绪。尝著论力诋杨维桢,目为文妖。《元史》成,赐银币还。又以荐入翰林,母老乞归。坐知府魏观事,与高启俱被杀。

  张孟兼,浦江人,名丁,以字行。史成,授国子学录,历礼部主事、太常司丞。刘基尝为太祖言:“今天下文章,宋濂第一,其次即臣基,又次即孟兼。”太祖颔之。孟兼性傲,尝坐累谪输作。已,复官,太祖顾孟兼谓濂曰:“卿门人邪?”濂对:“非门人,乃邑子也。其为文有才,臣刘基尝称之。”太祖熟视孟兼曰:“生骨相薄,仕宦,徐徐乃可耳。”未几,用为山西佥事。廉劲疾恶,纠摘奸猾,令相牵引,每事辄株连数十人。吏民闻张佥事行部,凛然堕胆。声闻于朝,擢山东副使。布政使吴印者,僧也,太祖骤贵之,宠眷甚,孟兼易之。印谒孟兼,由中门入,孟兼杖守门卒。已,又以他事与相拄。太祖先入印言,逮笞孟兼。孟兼愤,捕为印书奏者,欲论以罪。印复上书言状,太祖大怒曰:“竖儒与我抗邪!”械至阙下,命弃市。

  李汶,字宗茂,当涂人。博学多才,史成,除巴东知县,移南和。晚年归里,以经学训后进。

  张宣,字藻重,江阴人。洪武初,以考礼征。寻预修《元史》,太祖亲书其名,召对殿廷,即日授翰林编修,呼为小秀才。奉诏归娶,年已三十矣。六年坐事谪徙濠梁,道卒。

  张简,字仲简,吴县人。初师张雨为道士,隐居鸿山。元季兵乱,以母老归养,遂返儒服。洪武三年,荐修《元史》。当元季,浙东、西士大夫以文墨相尚,每岁必联诗社,聘一二文章钜公主之,四方名士毕至,宴赏穷日夜,诗胜者辄有厚赠。临川饶介为元淮南行省参政,豪于诗,自号醉樵,尝大集诸名士赋《醉樵歌》。简诗第一,赠黄金一饼;高启次之,得白金三斤;杨基又次之,犹赠一镒。

  杜寅,字彦正,吴县人。史成,官岐宁卫知事。洪武八年,番贼既降复叛,寅与经历熊鼎俱被害。

  徐一夔,字大章,天台人。工文,与义乌王祎善。洪武二年八月诏纂修礼书,一夔及儒士梁寅、刘于、曾鲁、周子谅、胡行简、刘宗弼、董彝、蔡深、滕公琰并与焉。明年书成,将续修《元史》,祎方为总裁官,以一夔荐。一夔遗书曰:

  迩者县令传命,言朝廷以续修《元史》见征,且云执事谓仆善叙事,荐之当路,私心窃怪执事何忄卷忄卷于不材多病之人也。仆素谓执事知我,今自审终不能副执事之望,何也?

  近世论史者,莫过于日历,日历者,史之根柢也。自唐长寿中,史官姚璹奏请撰时政记,元和中,韦执谊又奏撰日历。日历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犹有《春秋》遗意。至于起居注之说,亦专以甲子起例,盖纪事之法无逾此也。

  往宋极重史事,日历之修,诸司必关白。如诏诰则三省必书,兵机边务则枢司必报,百官之进退,刑赏之予夺,台谏之论列,给舍之缴驳,经筵之论答,臣僚之转对,侍从之直前启事,中外之囊封匦奏,下至钱谷、甲兵、狱讼、造作,凡有关政体者,无不随日以录。犹患其出于吏牍,或有讹失。故欧阳修奏请宰相监修者,于岁终检点修撰官日所录事,有失职者罚之。如此,则日历不至讹失,他时会要之修取于此,实录之修取于此,百年之后纪、志、列传取于此,此宋氏之史所以为精确也。

  元朝则不然,不置日历,不置起居注,独中书置时政科,遣一文学掾掌之,以事付史馆。及一帝崩,则国史院据所付修实录而已。其于史事,固甚疏略。幸而天历间虞集仿六典法,纂《经世大典》,一代典章文物粗备。

  是以前局之史,既有十三朝实录,又有此书可以参稽,而一时纂修诸公,如胡仲申、陶中立、赵伯友、赵子常、徐大年辈皆有史才史学,廑而成书。至若顺帝三十六年之事,既无实录可据,又无参稽之书,惟凭采访以足成之,窃恐事未必核也,言未必驯也,首尾未必穿贯也。而向之数公,或受官,或还山,复各散去。乃欲以不材多病如仆者承之于后,仆虽欲仰副执事之望,曷以哉!谨奉状左右,乞赐矜察。

  一夔遂不至。未几,用荐署杭州教授。召修《大明日历》,书成,将授翰林院官,以足疾辞,赐文绮遣还。

  赵捴谦,名古则,更名谦,余姚人。幼孤贫,寄食山寺,与朱右、谢肃、徐一夔辈定文字交。天台郑四表善《易》,则从之受《易》。定海乐良、鄞郑真明《春秋》,山阴赵俶长于说《诗》,迮雨善乐府,广陵张昱工歌诗,无为吴志淳、华亭朱芾工草书篆隶,捴谦悉与为友。博究《六经》、百氏之学,尤精六书,作《六书本义》,复作《声音文字通》,时目为考古先生。洪武十二年命词臣修《正韵》,捴谦年二十有八,应聘入京师,授中都国子监典簿。久之,以荐召为琼山县学教谕。二十八年,卒于番禺。其后,门人柴钦,字广敬,以庶吉士与修《永乐大典》,进言其师所撰《声音文字通》当采录,遂奉命驰传,即其家取之。

  乐良,字季本。迮雨,字士霖。赵俶,字本初。洪武中,官国子监博士。以年老乞归,加翰林待制。

  张昱,字光弼,庐陵人。仕元,为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行枢密院判官。留居西湖寿安坊,贫无以葺庐,酒间为瞿佑诵所作诗,笑曰:“我死埋骨湖上,题曰诗人张员外墓足矣。”太祖征至京,悯其老,曰“可闲矣”,厚赐遣还,乃自号可闲老人。年八十三卒。

  吴志淳,字主一,元末知靖安、都昌二县。奏除待制翰林,为权幸所阻,避兵于鄞。

  朱芾,字孟辨,洪武初,官编修,改中书舍人。

  陶宗仪,字九成,黄岩人。父煜,元福建、江西行枢密院都事。宗仪少试有司,一不中即弃去,务古学,无所不窥。出游浙东、西,师事张翥、李孝光、杜本。为诗文,咸有程度,尤刻志字学,习舅氏赵雍篆法。浙帅泰不华、南台御史丑驴举为行人,又辟为教官,皆不就。张士诚据吴,署为军谘,亦不赴。洪武四年诏征天下儒士,六年命有司举人才,皆及宗仪,引疾不赴。晚岁,有司聘为教官,非其志也。二十九年率诸生赴礼部试,读《大诰》,赐钞归,久之卒。所著有《辍耕录》三十卷,又葺《说郛》、《书史会要》、《四书备遗》,并传于世。

  顾德辉,字仲瑛,昆山人。家世素封,轻财结客,豪宕自喜。年三十,始折节读书,购古书、名画、彝鼎、秘玩,筑别业于茜泾西,曰玉山佳处,晨夕与客置酒赋诗其中。四方文学士河东张翥、会稽杨维桢、天台柯九思、永嘉李孝光,方外士张雨、于彦、成琦、元璞辈,咸主其家。园池亭榭之盛,图史之富暨饩馆声伎,并冠绝一时。而德辉才情妙丽,与诸名士亦略相当。尝举茂才,授会稽教谕,辟行省属官,皆不就。张士诚据吴,欲强以官,去隐于嘉兴之合溪。寻以子元臣为元水军副都万户,封德辉武略将军、飞骑尉、钱塘县男。母丧归绰溪,士诚再辟之,遂断发庐墓,自号金粟道人。及吴平,父子并徙濠梁。洪武二年卒。士诚之据吴也,颇收召知名士,东南士避兵于吴者依焉。

  孙作,字大雅,江阴人。为文醇正典雅,动有据依。尝著书十二篇,号《东家子》,宋濂为作《东家子传》。元季,挈家避兵于吴,尽弃他物,独载书两簏。士诚廪禄之,旋以母病谢去,客松江,众为买田筑室居焉。洪武六年聘修《大明日历》,授翰林编修,乞改太平府教授。召为国子助教,寻分教中都,逾年还国学,抉授司业,归卒于家。

  元末文人最盛,其以词学知名者,又有张宪、周砥、高明、蓝仁之属。

  张宪,字思廉,山阴人。学诗于杨维桢,最为所许。负才不羁,尝走京师,恣言天下事,众骇其狂。还入富春山,混缁流以自放。一日,升高呼所亲,语曰:“祸至矣,亟去!”三日而寇至,死者五百家。后仕张士诚,为枢密院都事。吴平,变姓名,寄食杭州报国寺以殁。

  周砥,字履道,吴人,侨无锡。博学工文词,与宜兴马治善,遭乱客治家,治为具舟车,尽穷阳羡山溪之胜。其乡多富人,与治善者咸置酒招砥。砥心厌之,一日贻书别治,夜半遁去,游会稽,殁于兵。治,字孝常,亦能诗。洪武时为内丘知县,终建昌知府。

  高明,字则诚,永嘉人。至正五年进士,授处州录事,辟行省掾。方国珍叛,省臣以明谙海滨事,择以自从,与论事不合。及国珍就抚,欲留置幕下,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栎社。太祖闻其名,召之,以老疾辞,还卒于家。

  蓝仁,字静之。弟智,字明之,崇安人。元时,清江杜本隐武夷,崇尚古学,仁兄弟俱往师之,授以四明任士林诗法,遂谢科举,一意为诗。后辟武夷书院山长,迁邵武尉,不赴。内附后,例徙濠梁,数月放归,卒。智,洪武十年被荐,起家广西佥事,著廉声。

  袁凯,字景文,松江华亭人。元末为府吏,博学有才辨,议论飙发,往往屈座人。洪武三年荐授御史。武臣恃功骄恣,得罪者渐众,凯上言:“诸将习兵事,恐未悉君臣礼。请于都督府延通经学古之士,令诸武臣赴都堂听讲,庶得保族全身之道。”帝敕台省延名士直午门,为诸将说书。后帝虑囚毕,命凯送皇太子覆讯,多所矜减。凯还报,帝问“朕与太子孰是?”凯顿首言:“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帝以凯老猾持两端,恶之。凯惧,佯狂免,告归,久之以寿终。凯工诗,有盛名。性诙谐,自号海叟。背戴乌巾,倒骑黑牛,游行九峰间,好事者至绘为图。初,在杨维桢座,客出所赋《白燕诗》,凯微笑,别作一篇以献。维桢大惊赏,遍示座客,人遂呼袁白燕云。

  高启,字季迪,长洲人。博学工诗。张士诚据吴,启依外家,居吴淞江之青丘。洪武初,被荐,偕同县谢徽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复命教授诸王。三年秋,帝御阙楼,启、徽俱入对,擢启户部右侍郎,徽吏部郎中。启自陈年少不敢当重任,徽亦固辞,乃见许。已,并赐白金放还。启尝赋诗,有所讽刺,帝嗛之未发也。及归,居青丘,授书自给。知府魏观为移其家郡中,旦夕延见,甚欢。观以改修府治,获谴。帝见启所作上梁文,因发怒,腰斩于市,年三十有九。明初,吴下多诗人,启与杨基、张羽、徐贲称四杰,以配唐王、杨、卢、骆云。

  基,字孟载,其先蜀嘉州人,祖宦吴中,生基,遂家焉。九岁背诵《六经》,及长著书十万余言,名曰《论鉴》。遭乱,隐吴之赤山。张士诚辟为丞相府记室,未几辞去,客饶介所。明师下平江,基以饶氏客安置临濠,旋徙河南。洪武二年放归。寻起为荥阳知县,谪居钟离。被荐为江西行省幕官,以省臣得罪,落职。六年起官,奉使湖广。召还,授兵部员外郎,迁山西副使。进按察使,被谗夺官,谪输作,竟卒于工所。初,会稽杨维桢客吴中,以诗自豪。基于座上赋《铁笛歌》,维桢惊喜,与俱东,语从游者曰:“吾在吴,又得一铁矣。若曹就之学。优于老铁学也。”

  张羽,字来仪,后以字行,本浔阳人。从父宦江浙,兵阻不获归,与友徐贲约,卜居吴兴。领乡荐,为安定书院山长,再徙于吴。洪武四年征至京师,应对不称旨,放还。再征授太常司丞。太祖重其文,十六年自述滁阳王事,命羽撰庙碑。寻坐事窜岭南,未半道,召还。羽自知不免,投龙江以死。羽文章精洁有法,尤长于诗,作画师小米。

  徐贲,字幼文,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工诗,善画山水。张士诚辟为属,已谢去。吴平,谪徙临濠。洪武七年被荐至京。九年春,奉使晋、冀,有所廉访。暨还,检其橐,惟纪行诗数首,太祖悦,授给事中。改御史,巡按广东。又改刑部主事,迁广西参议。以政绩卓异,擢河南左布政使。大军征洮、岷,道其境,坐犒劳不时,下狱瘐死。

  王行,字止仲,吴县人。幼随父依卖药徐翁家,徐媪好听稗官小说,行日记数本,为媪诵之。媪喜,言于翁,授以《论语》,明日悉成诵。翁大异之,俾尽读家所有书,遂淹贯经史百家言。未弱冠,谢去,授徒齐门,名士咸与交。富人沈万三延之家塾,每文成,酬白金镒计,行辄麾去曰:“使富而可守,则然脐之惨不及矣。”洪武初,有司延为学校师。已,谢去,隐于石湖。其二子役于京,行往视之,凉国公蓝玉馆于家,数荐之太祖,得召见。后玉诛,行父子亦坐死。

  始吴中用兵,所在多列炮石自固,行私语所知曰:“兵法柔能制刚,若植大竹于地,系布其端,炮石至,布随之低昂,则人不能害,而炮石无所用矣。”后常遇春取平江,果如其法。行亦自负知兵,以及于祸云。

  初,高启家北郭,与行比邻,徐贲、高逊志、唐肃、宋克、余尧臣、张羽、吕敏、陈则皆卜居相近,号北郭十友,又称十才子。启、贲、逊志、羽自有传。

  唐肃,字处敬,越州山阴人。通经史,兼习阴阳、医卜、书数。少与上虞谢肃齐名,称会稽二肃。至正壬寅举乡试。张士诚时,为杭州黄冈书院山长,迁嘉兴路儒学正。士诚败,例赴京。寻以父丧还。洪武三年用荐召修礼乐书,擢应奉翰林文字。其秋,科举行,为分考官,免归。六年谪佃濠梁,卒。子之淳,字愚士,宋濂亟称之。建文二年,用方孝孺荐,擢翰林侍读,与孝孺共领修书事,卒于官。

  谢肃,官至福建佥事,坐事死。

  宋克,字仲温,长洲人。伟躯干,博涉书史。少任侠,好学剑走马,家素饶,结客饮博。迨壮,谢酒徒,学兵法,周流无所遇,益以气自豪。张士诚欲罗致之,不就。性抗直,与人议论期必胜,援古切今,人莫能难也。杜门染翰,日费十纸,遂以善书名天下。时有宋广,字昌裔,亦善草书,称二宋。洪武初,克任凤翔同知,卒。

  尧臣,字唐卿,永嘉人。入吴,为士诚客。城破,例徙濠梁。洪武二年放还,授新郑丞。

  吕敏,字志学,无锡人。元时为道士,洪武初,官无锡教谕。十三年举人才,不知其官所终。

  陈则,字文度,昆山人。洪武六年举秀才,授应天府治中。俄擢户部侍郎,以阅实户口,出为大同府同知,进知府。

  孙蕡,字仲衍,广东顺德人。性警敏,书无所不窥。诗文援笔立就,词采烂然。负节概,不妄交游。何真据岭南,开府辟士,与王佐、赵介、李德、黄哲并受礼遇,称五先生。廖永忠南征,蕡为真草降表,永忠辟典教事。洪武三年始行科举,蕡与其选,授工部织染局使,迁虹县主簿。兵燹后,蕡劳徕安辑,民多复业。居一年,召为翰林典籍,与修《洪武正韵》。九年遣监祀四川。居久之,出为平原主簿。坐累逮系,俾筑京师望都门城垣。蕡讴唫为粤声,主者以奏。召见,命诵所歌诗,语皆忠爱,乃释之。十五年起为苏州经历,复坐累戍辽东。已,大治蓝玉党,蕡尝为玉题画,遂论死。临刑,作诗长讴而逝。时门生黎贞亦戍辽东,蕡尸乃得收敛。贞,字彦晦,新会人。工诗文,尝为本邑训导,以事被诬,戍辽阳十八年,从游者甚众。放还卒。蕡所著,有《通鉴前编纲目》、《孝经集善》、《理学训蒙》及《西庵集》、《和陶集》,多佚不传。番禺赵纯称其究极天人性命之理,为一时儒宗云。

  王佐,字彦举,先河东人,元末侍父官南雄,经乱不能归,遂占籍南海。与蕡结诗社。构辞敏捷,佐不如蕡,句意沉著,蕡亦不如佐。何真使佐掌书记,参谋议。真归朝,佐亦还里。洪武六年被荐,征为给事中。太祖赐宋濂黄马,复为歌,命侍臣属和,佐立成。性不乐枢要,将告归。时告者多获重谴,或尼之曰:“君少忍,独不虞性命邪?”佐乃迟徊二年,卒乞骸归。

  赵介,字伯贞,番禺人。博通六籍及释、老书。气豪迈,无仕进意。行以囊自随,遇景,赋诗投其中,日往来西樵泉石间。有司累荐,皆辞免。洪武二十二年坐累逮赴京,卒于南昌舟次。四子,洁、绚、绎、纯,皆善诗文,工篆隶。绚,隐居不出,有父风。纯,仕御史。

  李德,字仲修,番禺人。洪武三年以明经荐授洛阳典史,历南阳、西安二府幕官,并能其职。以年衰乞改汉阳教谕,秩满,调义宁。义宁在粤西,荒陋甚,德为振举,文教渐兴,解官归卒。德初好为诗,晚究洛、闽之学,谓诚意为古圣喆心要,故岭南人称理学,必曰李仲修云。黄哲,亦番禺人。历仕州郡,以治行称。

  王蒙,字叔明,湖州人,赵孟頫之甥也。敏于文,不尚榘度。工画山水,兼善人物。少时赋宫词,仁和俞友仁见之,曰“此唐人佳句也”,遂以妹妻焉。元末官理问,遇乱,隐居黄鹤山,自称黄鹤山樵。洪武初,知泰安州事。蒙尝谒胡惟庸于私第,与会稽郭传、僧知聪观画。惟庸伏法,蒙坐事被逮,瘐死狱中。

  郭传,一名正传,字文远。洪武七年,帝御武楼,赐学士宋濂坐,谓曰:“天下既定,朕方垂意宿学之士,卿知其人乎?”对曰:“会稽有郭传者,学有渊源,其文雄赡新丽,其议论根据《六经》,异才也。”既而濂持其文以进,帝召见于谨身殿,授翰林应奉,直起居注。迁兵部主事,再迁考功监丞,进监令,出署湖广布政司参政。

译文

  杨维桢,字廉夫,山阴人。年少时每日记诵数千言。父亲杨宏在铁崖山中修筑一楼,绕楼植梅数百株,楼中藏书万卷,拿走楼梯,让维桢在楼上读书,时达五年。维桢因此自号铁崖。元泰定四年(1327)进士,代任天台府尹,后改任钱清场盐司令。维桢禀性急躁耿直,易与人不合,以至于十年不能和好。编修辽、金、宋三史时,维祯著《正统辩》千余言,总裁欧阳元功读后赞叹说:“百年后,公论定在其中。”于是推荐他参与三史的编修,未被接纳,转任建德路推官。后提升为江西儒学提举。尚未上任,反元斗争蜂起,维祯避乱于富春山,后迁居钱塘,张士诚多次聘请他,他坚持不就。又派弟张士信去访求咨询。维祯撰写五论,并复信张士诚,反复讲述顺逆成败之说,士诚未能采用。维祯得罪了丞相达识,因而迁居松江之上,海内扌晋绅大夫与东南才俊之士,每日登门邀请,常常是酒酣以往,秉笔而书;或戴华阳巾,披羽衣,坐在船中,吹铁笛,做《梅花弄》;或呼歌女唱《白雪》之辞,自己以琵琶伴奏,宾客皆翩翩起舞,自以为是神仙中人。

  洪武二年(1369),太祖召集诸儒士编纂礼乐书,因维祯是前朝有声望的文学之士,遣翰林詹同带着礼物去登门聘请,维祯辞谢说:“岂有将入土的老妇再嫁的吗?”第二年又令地方官府去敦促他入京,维祯赋《老客妇谣》一章进呈,并称“:皇帝可以使我用尽自己的才能,但不能强迫我做不能做到的事,否则我就跳海自尽。”帝只得允许他不参加礼乐书的编纂工作,但仍赐车接他来朝廷,留住了一百一十天。他所写的编纂凡例定稿后,即呈请回乡,太祖成全了他的愿望,仍备车送他归还。史馆高级官员在西门外设置饯别帷帐,宋濂赠诗曰:“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对他十分尊崇。维祯抵家不久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

  维祯的诗名噪一时,号“铁崖体”,与永嘉李孝光、茅山张羽、锡山倪瓒、昆山顾瑛为诗文之友,与碧桃叟释臻、知归叟释现、清容叟释信为僧道之友。张雨称维祯的古乐府诗与杜少陵、二李不相上下,有绝代金石之声。宋濂称赞维祯的论文,如看商周的青铜器皿,云雷成文,寒光四射。其诗震天动地,严峻庄重,下笔如神,不愧为名家之作。

  维祯迁居松江时,与华亭陆居人及侨居的钱帷善一唱一和。陆、钱二人死后,与维祯同葬于干山,人们视为“三高士”墓。

  胡翰,字仲申,金华人。幼时聪明超常。七岁时,在路上拾金,坐待失主来取。长大后从兰奚谷吴师道、甫江吴莱学古文,又向同乡许谦登门求教。当时,同郡黄氵晋、柳贯以文章远近闻名,而看了胡翰的文章后,满口赞誉。漫游至元朝都城,公卿交口称赞。他与武威余阙、宣城贡师泰为至交。有人劝他去做官,他不去,回到家乡。元末天下大乱,他避乱于南华山,著书立说,自有乐趣。其文章与宋濂、王..不相上下。太祖攻下金华,召见他,命与许元等在中书省任职。后来侍臣中又有人向太祖推荐胡翰,太祖召他至金陵。当时朝廷正在金华征民为兵,翰从容谏劝道:“金华人多是读书人,很少练习武艺,征他们为兵,是徒费军饷!”太祖立即下令停征。授翰为衢州教授。洪武初,聘他参与修纂《元史》,书成后,受赏而归。他喜爱北山的泉石,筑屋于山下,留恋于此十数年而终,年七十五岁。学术著作有《春秋集议》,其文有《胡仲子集》,其诗有《长山先生集》。

  苏伯衡,字平仲,金华人,宋朝门下侍郎苏辙的后裔。父亲苏友龙,受业于许谦,做过肖山县令。

  伯衡机敏无双,博览群书,古文写得好,元末为本乡贡生。太祖设礼贤馆,伯贤应召。太祖称帝之前三年,任命他为国子监学录,后任学正。由于他人的举荐,太祖召见他,升为翰林编修,但他辞归省亲。洪武十年(1377),学士宋濂退休,太祖问谁可代替,宋濂回答道“:伯衡是臣的同乡,学问渊博,道德高尚,文章蔚为可观。”太祖立即召见他,他却因病辞谢。洪武二十一年,受聘主持会试。事毕又辞职返乡。不久,聘为处州教授,因对朝廷的奏章中有错误而被交司法官问罪处死。两个儿子苏恬、苏怡为救父也被处死。

  王冕,字元章,诸暨人。年幼家贫,给人放牛,因多次贪听私塾读书,很晚才归,丢失了牛,屡遭父亲痛打,但他始终不改。母亲说:“冕儿既然如此痴心向学,由他去吧。”于是王冕躲在庙里,夜间借佛前油灯读书。会稽人韩性非常器重他,收为弟子。韩性死后,诸生奉王冕为师。

  王冕多次参加科举,但每试不中,从此放弃科举仕途,北游燕京,在元秘书监泰不花家中的教馆为师。泰不花推荐他出来做官,王冕极力推辞。他常说天下将会大乱,便带着妻子儿女隐居于九里山中,屋前舍后种梅树千株,桃杏各五百株,自号“梅花屋主”。他工于画梅,求画的人日月不断。他自己也靠做画换米度日。他曾仿《周官》著书一卷,认为“持此书辅助明主,可以完成伊尹、吕尚经邦济世之功业。”太祖在婺州访得王冕,安置在幕府,授予咨议参军。但刚接任便一夕病卒。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通经、史、诸子百家及医、卜、佛、老之说。从黄氵晋、柳贯、吴莱学古文。柳贯逝世后,良为他料理家务。太祖初平定金华,命良与胡翰等十二人在中书省任职,每天二人轮流为太祖讲解经史,论述治国之道。第二年,授良为学正,与宋濂、叶仪等一同训导诸生。太祖班师,良忽然弃官而去。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顺帝授良为江北行省儒学提举,良见元朝大势已去,避居于吴中,投附于张士诚。以后,又见士诚将败,携家取海道抵登、莱,准备投奔扩廓贴木儿,由于道路不通,在昌乐寓居数年。

  洪武六年(1373),良始南归,改姓易名,隐居于四明山。太祖访知,于洪武十五年召至京师南京,考试他的文才,命居于会同馆,每日以大官的膳食款待,拟复其官,良以年老有病而力辞,因而有忤皇帝的旨意,第二年四月,就自尽了。元亡之后,只有戴良与王逢不忘元朝皇帝,常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在诗歌中。

  戴良世居金华九灵山下,自号“九灵山人”。

  王逢,字原吉,江阴人。元至正年间做《河清颂》,御史台推荐他为官,他称病辞谢。张士诚占据江浙一带,其弟张士德听从王逢的话,北降元廷以抗明。太祖灭士诚后,欲召用王逢,王逢坚决不受命,隐居于上海乌泾,以歌咏自怡。洪武十五年(1328)征为文学,地方官府催他上任。这时其子王掖为通事司令,因父年高,叩头恳请吏部下令免其官职。六年以后去世,终年七十。著作有《梧溪诗集》七卷。逢自称“席帽山人”。

  危素,字太仆,金奚谷人,唐抚州刺史危全讽之后。危素年少即通《五经》,登门向吴澄、范木亨求学。元至正元年(1341),因大臣的推荐,朝廷授为经筵检讨。参预编修宋、辽、金三史及注《尔雅》,书成赐金及宫女,均不受纳。由国子助教升翰林编修,编纂后妃等传。由于有些记载遗失,无据可依,危素便买了一些饧饼馈送宦官,向他们询得一些实情,写进书中,终成全史。后历任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监察御史、工部侍郎,最后至大司农丞、礼部尚书。

  这时,时局已不稳定,危素多次上章议论朝政之得失。至正十八年(1358),参预中书省事,提出一系列建议:请专任平章定住总领西部兵马;毋迎帝师以误军事;用普颜不花为参政,经略江南;立兵农宣抚使司以安定畿内;任贤守令来安抚流民,等等。并说:“今日之事,应卧薪尝胆,力图中原。”不久,晋升为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二十二年,拜参知政事。不久,又任翰林学士承旨,出任岭北行省左丞。因其建议不为朝廷采纳而弃官隐居房山。

  素为人刚直,多次向朝廷建议,又敢于任事。上都宫殿遭火灾,朝廷令重建大安、睿思二阁,为素谏止。他奏请皇帝亲至南郊祭天,另筑北郊祭地,斥责天地合祭的错误。在向皇帝讲述时,陈述民间疾苦,朝廷因而诏发钱粮,赈济河南、永平的饥民。淮南兵乱,素去进行考察,自行决定发官币,赈济维扬、京口饥民。

  素在房山住了四年,明军将进至燕京,淮王贴木儿不花代理国政,起任素仍为翰林学士承旨。素刚到京,明军就进入燕京,素跑到报恩寺投井自尽,被该寺僧人大梓救起,劝他说:“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国史之死。”素才息自尽的念头。明军迫近史库,素去求援镇抚吴勉等救出,从而使《元实录》未受损失。

  洪武二年(1369),授翰林侍讲学士,他多次探求元兴亡的原因,且奉诏撰《皇陵碑》,都令太祖满意。不久,因没有上朝而被劾罢官。一年后又复职,兼弘文馆学士。皇帝赐他小车,准免朝拜。太祖赐宴诸学士,多次遣宦官劝酒,并亲赋诗一首以显示对臣子们的恩宠,并命各学士也赋诗进呈。素的诗最后写成,太祖看后连声称好,说:“素老成,有先天下忧而忧之意。”这年素已年高七十。御史王著等认为素本是亡国之臣,不宜列入侍从。于是将他谪居和州,守余阙庙。一年后去世。

  早在至元年间,西域僧人嗣古妙高要毁掉宋朝皇帝在会稽的诸陵墓。夏人杨辇真珈为江南总摄,把宋徽宗以后的皇陵掘出,以攫取金宝,将帝后的遗骨收集起来葬于杭州故宫,上筑一塔,名曰:“镇南塔”,以表示镇服。还把宋理宗的头骨用作饮器。真伽倒台后,其财产都被没收归官,头骨也送入宣政院,赐给所谓“帝师”。素在翰林院受皇帝召见时,详细讲述了事情的原尾。太祖叹息不已。命北平守将从西域僧人那里购得头骨,诏令官府暂时安葬于高坐寺西北。第二年,绍兴进献永穆陵图,将理宗头骨葬于宋朝陵园。这件事实际上是危素提议的。

  张以宁,字志道,古田人。父名一清,元代为福建、江西行省参知政事。以宁八岁时,有人指控其伯父,县衙将其伯父逮捕下狱,以宁到县衙去讲理。知县认为此孩童非凡,命他赋《琴堂诗》,他秉笔立就,伯父得以释放,以宁由此闻名。元泰定年间,他以通《春秋》而举进士。由黄岩判官而晋升为六合府尹。因某事犯法而免官,滞留江、淮十年之久。元顺帝征他为国子助教,官至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在朝中,一些有声望的学者如虞集、欧阳玄、揭亻奚斯、黄氵晋等,相继去世,以宁有才华,博学强记,闻名于时,人称“小张学士”。

  明军占据元朝京都北京,以宁与危素都被召到明都南京,对皇帝的询问都做了满意的回答,授侍讲学士,特别受到宠遇。太祖曾登钟山,以宁与朱升、秦裕伯等扈从拥翠亭,帝给纸笔命他们赋诗。

  洪武二年(1369)秋,以宁奉旨出使安南,封其主陈日火奎为国王。临行时,太祖题诗一首送行。他刚入安南境,陈日火奎死。安南人请求将皇帝诏书授其嫡长子,以宁不肯。在洱江留居三天,告谕王子去向朝廷告哀,请求承袭王爵。以宁得朝廷之命,等待后派的使者林唐臣到后再入安南境办事。他在安南教王子服丧三年,令安南人仿效中国行叩拜礼。太祖闻知,嘉奖以宁,赐诏书,把他比作陆贾、马援,又赐御制诗八章。后逝于回国途中,诏令地方官府送灵柩归其故乡,沿途州县都要祭奠。

  以宁为人洁净无瑕,不营财产,奉使安南往返,除衣被行装外,别无他物。他本是以《春秋》中进士,故所学尤专于《春秋》,受益颇多。撰有《胡传辨疑》及《春王正月考》。元朝故官来京人士中,危素与张以宁的名声最大,素长于文,以宁长于经。素所撰宋、元史稿都已失传,以宁关于《春秋》的著作流行于世。

  赵埙,字伯友,新喻人。好学,工于文辞。元至元年间乡试中举,为上犹教谕。

  洪武二年(1369),太祖诏修《元史》,命左丞相李善长为监修官,前修《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为总裁官,征山林的隐逸之士汪克宽、胡翰、宋僖、陶凯、陈基、曾鲁、高启、赵氵方、张文海、徐尊生、黄諶、傅恕、王钅奇、傅著、谢徽等为纂修官,埙也参与其事,于当年二月在天界寺开局,取元《经世大典》等书作为参考。至八月完成,诸儒遣散归家。但顺帝一朝史实不全,于是命儒士欧阳佑等往北平采访遗事。佑等于次年二月回朝,重开史局,仍以宋濂、王..为总裁,征召四方文学士朱右、贝琼、朱廉、王彝、张孟兼、高逊志、李懋、李汶、张宣、张简、杜寅、殷弼、俞寅及埙为纂修官。两次开局编修共三十人,而埙两次入选。费时六月而成书,诸儒多授官,只有赵埙、朱右、朱廉三人不受而归。

  陶宗仪,字九成,黄岩人。父名陶煜,元代任福建、江西行枢密院都事。宗仪年少时曾参加过科举考试,但不中即罢,潜心钻研古学,在浙东拜张翥、李孝先、杜本等人为师。其诗文均有造诣,尤其精于篆文书法,一生不肯为官。洪武二十九年(1396)率领其学生赴南京参加礼部会试,宣读《大诰》。归家不久即病逝。著有《辍耕录》三十卷。他对《说郛》、《书史会要》、《四书备遗》等书,进行修残补缺,使传于世。

  顾德辉,字仲瑛,昆山人。其家世代无授官封爵之人,却也富有,而他轻财好客,豪放不拘。三十岁才立志读书,购买古书、名画、彝鼎、古玩等,别建一室于茜泾西,题名曰“玉山佳处”。从早至晚与宾客在此饮酒赋诗。四方文学之士如河东张翥、会稽杨维桢、天台柯九思、永嘉李孝光等以及僧道如张雨、于彦、成琦、元璞等人,都来做客。其园林池水亭台楼阁之盛,图书史籍之多以及送人礼物、声伎等等,在当时是首屈一指。德辉才情并茂,与诸名士不相上下。

  曾中秀才,授会稽教谕,又征为浙江行省官员,他都不去就任。张士诚占据苏、浙,招收知名之士,东南儒士不少去投附。士诚欲强迫德辉去做官,他拒绝了,隐居于嘉兴之合溪。不久,因其子元臣为元水军副都万户,封德辉为武略将军、飞骑尉、钱塘男爵。母亲去世,他回到绰溪。士城再次征用他,他便断发守孝于母亲墓边,自号“金粟道人”。太祖平吴后,父子迁居濠梁。洪武二年(1369)逝世。

  不久,召埙回朝编修日历,授翰林编修。高丽遣使来朝贡、赐宴,作乐,使者因有国丧而辞谢。埙向太祖进言说“:小国之丧,不废大国之礼。”太祖非常高兴,命他与宋濂同在史馆任职,濂待他以兄。曾奉诏撰《甘露颂》,太祖称赞写得好。出京任靖江王府长史。寿终。

  孙作,字大雅,江阴人。其文纯正雅典,言之有据。曾著书十二篇,总名为《东家子》,宋濂为他做《东家子传》。元末,携家避乱于吴,将其他东西都抛弃了,唯独载书两筐。张士诚请他去做官,他因母病立即辞官归家,客居于松江,大家都为他买田置屋居住。洪武六年(1373),朝廷聘他去编修《大明日历》,授官翰林编修,而他请求改任太平府教授。后朝廷召他回京任国子监助教,不久又为中都助教,仅一年又回到国子监,提升为司业。逝于家乡。

  袁凯,字景文,松江华亭人。元末为府吏。博学有辩才,发起议论来有如暴风一般,往往使在座的人难以对付。洪武三年(1370)被荐举授为御史。国初,武臣恃功骄横,得罪的人日多,凯上书说“:诸将习于用兵,恐不知君臣之礼,请于都督府聘请通经学古之士,令诸武臣去都堂听讲,这样才是他们保族保身之道。”太祖采纳他的建议,令御史台和中书省聘请名士轮流在午门为诸将讲经说礼。太祖审判罪犯后,怕凯送皇太子复审时,会怜悯他们而宽大处理。凯回来后,帝问道:“朕与太子谁处理得对,”凯叩头回答说:“陛下之法正直,太子之心慈。”太祖认为他老奸巨猾,两面讨好而厌恶他。凯惶恐不安,告假回乡。不久寿终。

  袁凯工于诗,颇有名声。性诙谐,自号“海叟”。他常背披乌巾,倒骑黑牛,游于九峰山间,爱管闲事的人把他绘成图。有次,在杨维桢家做客,有位客人拿出所赋《白燕诗》请大家看,凯微笑不语,另做一篇献与大家,维桢大惊,十分欣赏,给每个客人传阅,由此人们叫他“袁白燕”。

  高启,字季迪,长洲人。学识广博,工于诗词。张士诚占据苏浙,启在外祖父家,住于吴淞江之青丘。洪武初年,被荐举,与同县谢徽被征召参与编纂《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又命他教授诸王。洪武三年(1370),帝在宫中楼台召见他们,升启为户部右侍郎,徽为吏部郎中。启奏称自己年少不敢当此重任,徽也极力推辞,蒙恩准,随后赐他俩白金放还。启曾赋诗,诗中有所讽刺,太祖甚为不满,但未表示出来。启归家后,居于青丘,靠教书为生。知府魏观将他家迁到郡城,旦夕相见,二人相处甚欢。观因改修府衙而受到谴责。太祖见到启为府衙所做的上梁文,大怒,将启处斩。时年三十九岁。

  明初,苏淞一带多诗人,启与杨基、张羽、徐贲并称“四杰”,以同唐代之王、杨、卢、骆四杰相对应。

  张孟兼,名丁,字孟兼,浦江人。参加修纂《元史》。史成,授国子监学录。历任礼部主事、太常司丞。刘基曾对太祖说“:当今天下文章,宋濂第一,其次是臣刘基,再次是孟兼。”太祖点头称是。孟兼性情傲慢,曾被罚服劳役。其后复官。太祖当着孟兼问宋濂“,他是你的学生?”濂回答“:不是学生,而是本邑子弟,有文才,臣刘基曾称赞过他。”太祖仔细看过孟兼后说:“骨相命薄,要做官得慢慢来才行。”不久,任为山西佥事。孟兼为官廉洁、坚强,疾恶如仇。纠察奸猾时,令他们互相揭发,每一案件要株连数十人。吏民闻张佥事来本地办事,胆颤心惊,名声闻于朝廷,升为山东副使。山东布政使吴印本是僧人,受太祖的宠信,孟兼则轻视他。印去拜望孟兼,从中门入,孟兼鞭笞守门士卒。其后,又以其他事二人相辩驳。太祖先听了吴印的话,鞭笞孟兼。孟兼愤慨,逮捕了代印写奏疏的人,并要判其罪。太祖大怒:“这个无见识的儒生,要与我对抗吗?”逮捕至京,当众处死。

  徐一夔,字大章,天台人。工于文章,与义乌王..友善。洪武二年(1369)八月,朝廷诏令纂修礼书,一夔与其他儒士如梁寅、刘于、曾鲁、周子谅、胡行简、刘宗弼、董彝、蔡深等参与其事。一夔曾进言“:前宋朝极重史事。百官之升降、刑赏之予夺、御史台谏官之上书、侍臣之向皇帝奏事、中外的奏报、以至于钱粮、甲兵、诉讼、制作,总之,凡有关政事,无不随日记录,犹恐文书官吏有所记错或遗漏。故欧阳修奏请宰相监修,于年终检查修撰官每天所记录的事,有失职者惩处。这样,则《日历》不致有错误遗漏,以后修《会要》、《实录》都由此取材,百年之后,凡《纪》、《志》、《列传》也根据《日历》所记事实。这就是宋代历史之所以能精确的原因。

  “元朝则不然,不设置《日历》和《起居注》。只有中书省设时政科,派遣一文学去掌管其事,然后将所记之事交付史馆。一皇帝驾崩之后,国史院只依时政科所交付的材料来修《实录》而已。这对史事必然疏漏,记述简略。幸而天历年间虞集仿效《六典》纂《经世大典》,使一代典章制度以及礼乐大体完备。

  “因此,上次开局修《元史》,既有元十三朝《实录》,又有虞集《经世大典》可以参考,而且当时参加修纂诸公,如胡仲申、陶中立、赵伯友、赵子常、徐大年等,皆有史才史学,勤勉成书。至于元顺帝三十六年之事,既无《实录》可据,又无参考之书,惟凭采访,恐怕未必确实,语言未必通顺,首尾未必贯穿。以前参与编修的诸公,有的已受官任职,有的隐归山林,都散走了,而要以我这不才又多病之人来承担继续修撰,我虽愿达到执事的希望,但又如何做得到!谨上此书说明情况,请求明察。”

  一夔后未参加续修《元史》。不久,荐任杭州教授,召回朝修纂《大明日历》,书成后,要授他翰林院官,因患足病而辞归。

  赵捴谦,本名古则,后更名谦,余姚人。幼即孤贫,寄食于山中寺庙,与朱右、谢肃、徐一夔等以文交游。天台郑四表精通《易经》,捴谦则向他学习《易经》,定海乐良、鄞县郑真都深明《春秋》,山阴赵亻叔长于解说《诗经》,迮雨善于乐府,广陵张昱工于诗歌,无为吴志淳、华亭米芾工于草书、篆书和隶书,捴谦都以他们为友。他精通《六经》、诸子百家之学,尤其精于六书,做《六书本义》,又做《声音文字通》,当时人称为“考古先生”。

  洪武十二年(1379),太祖命文学侍臣修《正韵》,当时,捴谦二十八岁,应聘入京师,授中都国子监典簿。久后,召为琼山县学教谕,洪武二十八年逝于番禺。

  其后,门人柴钦在修《永乐大典》时,建议将其师所撰之《声音文字通》收编进去。朝廷命立即去捴谦家中索取。

  杨基,字孟载,祖籍四川嘉州,祖父在吴做官,基出生在吴,故也是吴人。杨基九岁能背诵《六经》,长大后著书十万余言,题名《论鉴》。元末战乱,基隐居于吴中赤山。张士诚请他去任丞相府记室,未多久即辞去了,客居于铙介家中。明军攻下平江,基因为是饶氏家中之客而被安置于临濠,随即迁于河南,洪武二年(1369)放回。不久,起任基为荥阳知县,又贬到钟离。其后被荐举为江西行省幕官,因省臣得罪,他也被夺职。洪武六年,又起用为官,奉使至湖广。召回京,相继授兵部员外郎、山西副使。晋升为按察使,因被诬陷而夺官,贬去服劳役,死于做工之地。

  此前,会稽杨维桢客居于吴中,以诗自豪。基在维桢家做客时,赋《铁笛歌》一首,维桢惊喜,与基共同做东,对一同来游的人说:“我在吴又得一铁,你们向他学习比向老铁学要好。”

  王行,字止仲,吴县人。幼随父住在卖药者徐翁家中,徐妈妈好听小官们的故事,行每天写几本为老妈妈讲诵。徐妈妈很高兴,说给老翁听,老翁教他读《论语》,今天讲授,他明日即可背诵,翁十分惊异,把家中所有的书尽数让他攻读,于是基本能贯通经史及百家之言。不到二十岁便拜别老翁,去齐门招徒授学,名士都与他交往。富人沈万三聘他去家中教导子弟,学生每成文一篇,酬白银数十两,行立即离去。洪武初年,地方官府延请他为学校教师,随后又辞去,隐居于石湖。其二子在京服役,行去看望,凉国公蓝玉将他接到家中居住,并多次向太祖举荐,太祖召见了他。以后玉被诛,行父子也株连处死。

  太祖,攻取吴中时,到处多用炮石来防守,行私下对好友说:“兵法说以柔能制刚,如果在地上树立许多大竹,系布于竹端,炮石打来落在布上,随竹的弹性忽高忽低,伤不了人,则炮石就起不了作用。”后来,常遇春攻平江就用这种办法。行自负知兵法,因此招来祸殃。

  孙蕡,字仲衍,广东顺德人。禀性机敏,无书不读,诗文提笔立就,词藻灿烂然。何真占据岭南,开府扩地,贲艹与王佐、赵介、李德、黄哲都为何真以礼相待,并称“五先生”。明朝廖永忠南征,贲艹为真起草降表。永忠征贲艹主管教育。洪武三年(1370),开始实行科举,贲艹考中,授工部织染局使,后调任虹县主簿。战乱之后,贲艹安抚流民,勉励他们耕种,民多复业。在虹县仅一年,被召为翰林典籍,参与修撰《洪武正韵》。洪武九年,派往四川监督祭祀,以后调任平原县主簿。因犯过失罪被逮捕,罚修京师望都门城墙。贲艹唱粤语歌,太祖召见他,命他朗诵所唱歌词,句句是忠爱之情,因而赦免释放。洪武十五年,起任苏州经历,又因犯罪而罚到辽东戍边。其后,搜捕蓝玉党羽,贲艹因为曾为玉题画而论处死罪,临刑,做诗长歌而逝。当时,贲艹的门生黎贞也在辽东戍边,贲艹尸为之收殓。黎贞字彦晦,广东新会人。工于诗文,曾为本县训导,被诬陷而在辽东戍边十八年,来向他求教者甚众,刑满释放回家而卒。

  孙蕡著有《通鉴前编纲目》、《孝经集善》、《理学训蒙》及《西庵集》,《和陶集》。多遗失不传。番禺赵纯说他深入研究了天人性命之理,为一代儒学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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