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游雅从祖弟明根 高闾 赵逸兄子琰 胡叟 胡方回 张湛 段承根 宗钦 阚骃 刘延明 赵柔 索敞 宋繇孙游道 江式

  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任人也。太武时,与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 中书博士。后使宋,授散骑侍郎,赐爵广平子。稍迁太子少傅,领禁兵,进爵为侯。 受诏与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为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 惠政。征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竟无所成。雅性刚戆,好自矜诞,凌猎人物。 高允重雅文学,而雅轻允才,允性柔宽,不以为恨。允将婚于邢氏,雅劝允娶其族, 允不从。雅曰:“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其贵己 贱人,皆此类也。允著《征士颂》,殊重雅。雅因议论长短,忿儒者陈奇,遂陷奇 至族。议者深责之。卒,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

  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广平太守。

  明根幼年遭乱,为栎阳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浆壶倩人书字路边,书地学 之。长安镇将窦瑾见之,呼问,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赎之,教书。年十六, 辞雅归乡里,于白渠坎为窟,读书积岁。雅称荐之,太武擢为中书学生。性寡欲, 综习经史。文成践阼,为都曹主书。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员外散骑常侍、安 乐侯,使宋。宋孝武称其长者,迎送礼加常使。献文时,累迁东兗州刺史,封新泰 侯,为政清平。孝文时为仪曹长,清约恭谨,号为称职。历仪曹尚书,加散骑常侍。 迁大鸿胪卿、河南王干师,尚书如故,随例降侯为伯。又参定律令,屡进谠言。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优诏许之。引入陈谢,悲不自胜。帝言别殷勤, 仍为流涕,赐青纱单衣、委貌冠、被褥、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为三老,明 根为五更,行礼辟雍,赐步挽一乘,给上卿禄,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 令。赐布帛等。归本郡,又赐安车、两马、幄帐、被褥。车驾幸鄴,明根朝于行宫, 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国有大事,恆玺书访之。旧疾发动, 手诏问疾,太医送药。卒于家,宣武吊祭赠赗甚厚,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谥靖 侯。

  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处身以仁和,接物以礼让,时论贵之。孝文初,明根 与高闾以儒老学业,特被礼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随;而闾以才笔,时侮明根。世 号高、游焉。

  子肇袭,字伯始,孝文赐名焉。博综经史。孝文初,为内秘书侍御中散,稍迁 典命中大夫。车驾南伐,肇表谏,不纳。寻迁太子中庶子。肇谦素敦重,文雅见任。 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禄养,出为本州南安王桢镇北府长史,带魏郡太守。 王薨,复为高阳王雍镇北府长史,太守如故。为政清简,加以匡赞,历佐二王,甚 有声绩。以父忧解任。复授黄门侍郎,兼侍中,为畿内大使,黜陟善恶,赏罚分明。 历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黄门如故。肇儒者,动存名教,直绳所举,莫非伤 风败俗。持法仁平,断狱务于矜恕。尚书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慑惮,以肇名与 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赐,执志不许,高肇甚衔之,宣武嘉其刚梗。

  卢昶之在朐山也,肇谏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于我非急,于贼为利。如 闻贼将屡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 帝将从之,寻而昶败。迁侍中。梁军主徐玄明斩其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郁州 内附。朝议遣兵赴援,肇表以为不宜劳师争海岛之地,帝不纳。及大将军高肇伐蜀, 肇又陈愿俟后图,又不纳。明帝即位,迁中书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迁尚书右 仆射。肇于吏事断决不速,主者谘呈反覆,至于再三,必穷其理,然后下笔。虽宠 势干请,终无回挠,方正之操,时人服之。及元叉废灵太后,将害太傅、清河王怿, 乃集公卿会议其事。于时,君官莫不失色顺旨,肇独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 卒,谥文贞公。

  肇外宽柔,内刚直,耽好经传,手不释书。善《周易》、《毛诗》,尤精《三 礼》。为《易集解》,撰《冠婚仪》、《白圭论》,诗赋表启凡七十五篇。谦廉不 竞,曾撰《儒棋》,以表其志。清贫寡欲,资仰俸禄而已。为廷尉时,宣武尝敕肇 有所降恕,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其执意如此。及 明帝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封肇文安县侯。肇独曰: “子袭父位,今古之常,因此获封,何以自处?”固辞不应。论者高之。

  子祥,字宗良,颇有才学。袭爵新泰伯,位国子博士,领尚书郎中。明帝以肇 昔辞文安之封,复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论肇前议清河,守正不屈, 乃封祥高邑县侯。卒,赠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刺史,谥曰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晋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 有碑在蓟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别驾。父洪,字季愿,位陈留王从事中郎。闾 贵,乃赠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闾早孤,少好学,博综经史,下笔成章。少为车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诣崔浩。 浩与语奇之,使为谢中书监表。明日,浩历租车过,驻马呼闾,诸车子皆惊。闾本 名驴,浩乃改为闾,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为中书侍郎。文成崩,乙浑擅权, 内外危惧,文明太后临朝诛浑,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赐爵安乐子。 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以功进爵为侯。献文即位,徙崇光宫,闾表上《至德 颂》。高允以闾文章富逸,举以自代,遂为献文所知,参论政事。永明初,为中书 令、给事中,委以机密。文明太后甚重闾,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太和三年, 出师讨淮北,闾表谏,陈四疑,请时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军电发,有若摧朽, 何虑四难也。”迁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闾表以为若不班禄,则 贪者肆其奸情,清者不能自保,诏从闾议。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令辩忠佞。闾曰:“佞者饰知以行事,忠者发 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体而异名,忠佞异名而同理。 求之于同,则得其所以异;寻之于异,则失其所以同。出处同异之间,交换忠佞之 境,岂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饰佞,如楚之子綦,后事虽忠, 初非佞也?”闾曰:“子綦谏楚,初虽随述,终致忠言,此适欲几谏,非为佞也。 子綦若不设初权,后忠无由得显。”帝善闾对。后上表曰: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 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战,则 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赏罚以劝之。用能辟 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 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 与室家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历代为边患者, 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 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 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于要 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施却敌,多置弓弩。狄来,有城可守,有兵可捍。 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始必惩。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 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 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刀楯,二万人专习骑槊。修立战场, 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敌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 兵器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 郡兵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往来,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 部率所镇,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若来拒,与决战;若其不来,然 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二步之地,三 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 必就。军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 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 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孝文诏曰:“比当与卿面论。”又诏闾为书问蠕蠕。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 事。帝曰:“卿职典文辞,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 应谢所任。”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屡犯边境,如臣愚见,谓不宜吊。” 帝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是何言欤?”闾遂免冠谢 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 准使殷灵诞,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及还,果被谮诉,以致极刑。今书可明牟提忠 于其国,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大飨群官,孝文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长歌,仍率群臣再 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 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帝大悦。又议政于 皇信堂,闾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愿终 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 后?”对曰:“刑制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致之于宪,谓之刑。然 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帝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 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者为政? 何者为事?”对曰:“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综。”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 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粟 牛马等。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鄴。帝颇嫌之。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车驾亲幸悬瓠。闾表谏:洛阳草创,武既不遣质任, 必非诚心,帝不纳。武果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帝 谓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 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实由晚一月日故耳。”闾曰:“古攻战法,倍 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征,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 尔,庶事造创,愿陛下当从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愿从容伊、瀍,实 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封禅。今虽江介不宾,然中州 地略以尽平,岂可圣明之辰,而阙盛礼?”帝曰:“荆扬未一,岂得如卿言也?” 闾以江南非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帝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 此非近中国乎?”

  及车驾至鄴,孝文频幸其州馆,下诏褒扬之。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 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 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兼行,恩法并举。”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军, 于政体不便,表宜复旧。帝不悦。岁余,表求致仕,优答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 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帝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 上表陈谢。

  宣武践阼,闾累表逊位,优诏授光禄大夫,金章紫绶;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 授。及辞,引见东堂,赐以肴羞,访之大政。以其先朝儒旧,告老求归,帝为之流 涕。优诏赐安车、几杖、舆马、绘彩、衣服、布帛,事从丰厚。百寮饯之,犹群公 之祖二疏也。闾进陟北芒,上《望阙表》以示恋慕之诚。卒于家,谥文贞。

  闾好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后称二高,为当时所服。闾强果敢 直谏,其在私室,言裁闻耳;及于朝廷广众之中,则谈论锋起,人莫能敌。孝文以 其文雅之美,每优礼之。然贪褊矜慢。初在中书,好詈辱诸博士。学生百余人,有 所干求者,无不受其贿。及老为二州,乃更廉俭自谨,有良牧之誉。子元昌袭爵, 位辽西、博陵二郡太守。闾弟悦,笃志好学,有美于闾,早卒。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 侍郎。后为赫连屈丐所虏,拜著作郎。太武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 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子云《美新》, 固宜容之。”帝乃止。历中书侍郎、赤城镇将,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典, 白首弥勤,年逾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余篇。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为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氐。氐王 杨难当称籓,太武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令。

  温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 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比。 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遇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 旁,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还刃主。 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初为兗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 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四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 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 岁月推移,迁窆无冀,乃绝盐粟,断诸肴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 应等乃还乡葬焉。应弟煦,字宾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胡叟,字伦许,安定临泾人也,世为西夏著姓。叟少聪慧,年十三,辩疑释理, 鲜有屈焉。学不师受,拔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焉。好属文,既善典雅之词,又 工鄙欲之句。

  以姚氏将衰,遂入长安观风化。隐匿名行,惧人见知。时京兆韦祖思少阅典坟, 多蔑时彦,待叟不足。叟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当与君论天人之际,何遽返 乎?”叟曰:“论天人者其亡久矣,与君相知,何夸言若是。”遂归主人,赋韦、 杜二族,一宿而成。时年十八矣。其述前载,无违旧美;叙中世,有协时事;而末 及鄙黩。人皆奇其才,畏其笔。

  叟孤飘坎壈,未有仕路,遂入汉中。宋梁、秦二州刺史冯翊吉翰颇相礼接。授 叟末佐,不称其怀。未几,翰迁益州,叟随入蜀。时蜀沙门法成率僧数千人铸丈六 金像,宋文帝恶其聚众,将加大辟。叟闻之,即赴丹杨,启申其美,遂免。复还蜀, 法成遗其珍物,价直千余匹,叟一无所受。

  后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叟乃为诗,示所知广平程伯达。其略曰:“群 犬吠新客,佞暗排疏宾;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鮀,眄楚悼灵均。何 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伯达见诗,谓曰:“凉州虽地居戎域,然自张氏以来, 号有华风。今则宪章无亏,何祝鮀之有?”叟曰:“贵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义而 未允。吾之择木,夙在大魏,与子暂违,非久阔也。”岁余,牧犍破降。

  叟既先归魏,朝廷以其识机,赐爵始复男。家于密云,蓬室草筵,唯以酒自适。 谓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胜焦先,志意所栖,谢其高矣。”文成时,召 叟及舒,并使作檄,檄宋、蠕蠕。舒文劣于叟。寻归家,不事产业,常苦饥贫,然 不以为耻。养子字螟蛉,以自给养。每至贵胜门,恆乘一牸牛,弊韦袴褶而已。作 布囊。容三四斛,饮啖醉饱,盛余肉饼以付螟蛉。见车马荣华者,视之蔑如也。尚 书李敷尝遗以财,都无所取。初,叟一见高允曰:“吴、郑之交,以纟宁缟为美谈; 吾之于子,以弦韦为幽贽。以此言之,彼可无愧也。”于允馆见中书侍郎赵郡李璨, 被服华靡;叟贫老衣褐,璨颇忽之。叟谓曰:“李子,今若相脱体上袴褶衣帽,君 欲作何许也?”讥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则泪下若孺子 号。春秋当祭之前,则先求旨酒美膳,将其所知广宁常顺阳、冯翊田文宗、上谷侯 法俊,提壶执俎,至郭外空静处,设坐奠拜,尽孝思之敬。时燉煌汜潜家善酿酒, 每节送一壶与叟。著作佐郎博陵许赤武、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再三之惠,以为 过厚,子惠于叟,何其恆也?”潜曰:“我恆给祭者,以其恆于孝思也。”论者以 潜为君子矣。顺阳等数子,禀叟奖示,颇涉文流。

  高闾曾造其家,遇叟短褐曳柴,从田归舍,为闾设浊酒蔬食,皆手自办。然案 其馆宇卑陋,园畴褊局,而饭菜精洁,醢酱调美。见其二妾,并年衰跛眇,衣布穿 弊。闾见其贫,以衣物直十余匹赠之,亦无辞免。闾作《宣命赋》,叟为之序。密 云左右皆祗仰其德,岁时奉以布麻谷麦,叟随分散之,家无余财。卒,无子。无家 人营主凶事,胡始昌迎殡之于家,葬于墓次。即令弟继之,袭其爵始复男、武威将 军。叟与始昌虽宗室,性气殊诡,不相附,其存,往来乃简;及亡,而收恤至厚。 议者以为非必敦哀疏宗,或缘求利品秩也。

  胡方回,安定临泾人也。父义周,姚泓黄门侍郎。方回仕赫连屈丐为中书侍郎。 涉猎史籍,辞彩可观,为屈丐《统万城铭》、《蛇祠碑》诸文,颇行于世。太武破 赫连昌,方回入魏,未为时知。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荐,帝览之嗟美。 闾知方回,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迁侍郎,与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 徒崔浩及当时朝贤,并爱重之。清贫守道,以寿终。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燉煌深泉人也。魏执金吾恭九叶孙,为河西著姓。 祖质,仕凉,位金城太守。父显,有远量,武昭王据有西夏,引为功曹,甚器异之。 尝称曰:“吾之臧子原也。”位酒泉太守。

  湛弱冠知名凉土,好学能属文,冲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逊,位兵部尚书。凉州 平,拜宁远将军,赐爵南蒲男。司徒崔浩识而礼之。浩注《易》,叙曰:“敦煌 张湛、金城宗钦、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并有俊才,见称西州。每与余论《易》, 余以《左氏传》卦解之,遂相劝为解注,故为之解。”其见称如此。

  湛至京师,家贫不立,操尚无亏。浩常给其衣食,荐为中书侍郎;湛知浩必败, 固辞。每赠浩诗颂,多箴规之言。浩亦钦敬其志,每常报答,极推崇之美。浩诛, 湛惧,悉烧之,闭门却扫,庆吊皆绝,以寿终。

  兄铣,字怀义,闲粹有才干,仕沮渠蒙逊,位建昌令。性至孝,母忧,哀毁过 人,服制虽除,而蔬粝弗改。崔浩礼之与湛等。卒于征西参军。

  怀义孙通,字彦绰,博通经史,沈冥不预时事。顿丘李彪钦其学行,与之游款。 及彪用事,言于中书令李冲,冲召见,甚器重之。太和中,征中书博士、中书侍郎, 永平中,又征汾州刺史,皆不赴,终于家。

  通四子,彻、麟、俭、凤,皆传家业,知名于世。彻子方明,位侍中、卫尉卿, 封西平县公。子敢之袭,位太中大夫、乐陵郡守。麟字嘉应,位广平太守。俭字元 慎,位凉州刺史。凤字孔鸾,位国子博士、散骑常侍。著《五经异同评》十卷,为 儒者所称。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云汉太尉颎九世孙也。父晖,字长祚,身八尺余。师 事欧阳汤,汤甚器爱之。有一童子与晖同志,后二年,童子辞归,从晖请马。晖戏 作木马与童子。甚悦,谢晖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游学,今将归,损子厚赠, 无以报德。子后至常伯封侯,非报也,且以为好。”言终,乘马腾虚而去。晖乃自 知必将贵。仕乞伏炽盘为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炽盘子慕末 袭位,政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慕容璝内附,晖与承根归魏。

  太武至长安,人告晖欲南奔,云置金于马鞯中。帝密遣视之,果如告者言,斩 之于市,暴尸数日。时有儒生京兆林白奴,钦晖德音,夜窃其尸,置之枯井。女为 燉煌张氏妇,闻之,乃向长安收葬。

  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无终。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与同郡 阴仲达俱被浩引,以为俱凉土文华,才堪注述。言之太武,并请为著作郎,引与同 事。世咸重承根文而薄其行。甚为燉煌公李宝所敬待。浩诛,承根与宗钦等俱死。

  宗钦字景若,金城人。少好学,有儒者风。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 上《东宫侍臣箴》。太武平凉州,入魏,赐爵卧树男,拜著作郎。与高允书,赠诗, 允答书并诗,甚相褒美。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

  阚骃,字玄阴,燉煌人也。祖倞,父玖,并有名于西土,玖位会稽令。骃博通 经传,聪敏过人,三史群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注王朗《易传》,撰《十 三州志》。沮渠蒙逊甚重之,常侍左右,访以政事损益。拜秘书、考课郎中,给文 吏三十人,典校经籍,刊定诸子三千余卷。牧犍待之弥重,拜大行台,迁尚书。及 姑臧平,乐安王丕镇凉州,引为从事中郎。王薨,迁京师。家甚贫,不免饥寒。性 能多食,一饭至三升乃饱。卒,无后。

  刘延明,燉煌人也。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延明年十四,就博士郭瑀。瑀 弟子五百余人,通经业者八十余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延明。遂别设 一席,谓弟子曰:“吾有一女,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婚焉。”延明遂 奋衣坐,神志湛然曰:“延明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延明后隐居酒泉,不应州 郡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葺。 延明时侍侧,请代其事。王曰:“躬自执者,欲人重此典籍。吾与卿相遇,何异孔 明之会玄德。”迁抚夷护军,虽有政务,手不释卷。昭王曰:“卿注记篇籍,以烛 继昼,白日且然,夜可休息。”延明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将至,孔 圣称焉。延明何人斯,敢不如此。”延明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 四卷,《燉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 《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行于世。

  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筑陆沈观于西苑,躬往礼焉,号玄处先生。 学徒数百,月致羊酒。牧犍尊为国师,亲自致拜;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时同 郡索敞、阴兴为助教,并以文学见称,每巾衣而入。太武平凉州,士庶东迁,夙闻 其名,拜乐平王从事中郎。太武诏诸年七十已上,听留本乡,一子扶养。延明时老 矣,在姑臧岁余,思乡而返,至凉州西四百里{艹韭}谷窟,疾卒。

  太和十四年,尚书李冲奏:延明河右硕儒,今子孙沈屈,未有禄润;贤者子孙, 宜蒙显异。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故乐平王从 事中郎燉煌刘延明,著业凉城,遗文在兹。如或愆衅,当蒙数世之宥。况乃维祖逮 孙,相去未远,而令久沦皁隶,不获收异,儒学之士,所为窃叹。乞敕尚书,推检 所属,甄免碎役,敦化厉俗,于是乎在。”诏曰:“太保启陈,深合劝善,其孙等 三家,特可听免。”河西人以为荣。

  赵柔,字元顺,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学,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时,为金部郎。 太武平凉州,内徙京师。历著作郎、河内太守,甚著信惠。柔尝在路,得人所遗金 珠一贯,价直数百缣,柔呼主还之。后有人遗柔铧数百枚者,柔与子善明鬻之市。 有人从柔买,柔索绢二十疋。有商人知其贱,与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 “与人交易,一言便定,岂可以利动心?”遂与之。晋绅之流,闻而敬服。陇西王 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洹精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为当时俊僧所钦味。又凭 立铭赞,颇行于世。子默,字冲明,武威太守。

  索敞,字巨振,燉煌人也。为刘延明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延明业。凉州平, 入魏,以儒学为中书博士。京师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 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以丧服散在众篇,遂撰比为《丧服要记》。 出补扶风太守,在位清贫,卒官。时旧同学生等为请谥,诏赠凉州刺史,谥曰献。

  初,敞之在凉州,与乡人阴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师,被罪,徙和龙,屈 上谷,困不前达,土人徐能抑掠为奴。敞因行至上谷,遇见世隆,对泣而别。敞为 诉理,得免。世隆子孟贵,性至孝。每向田芸耨,早朝拜父,来亦如之,乡人钦焉。

  宋繇,字体业,燉煌人也,世仕张氏。父僚,张玄靓武兴太守。繇生而僚为张 邕所诛。五岁丧母,事伯母张氏以孝闻。八岁而张氏卒,居丧过礼。喟然谓妹夫张 彦曰:“门户倾覆,岁荷在繇,不衔胆自厉,何以继承先业。”遂随彦至酒泉,追 师就学,闭室读书,昼夜不倦,博通经史。吕光时,举秀才,除郎中。后奔段业, 为中散骑常侍。以业无远略,西奔凉武昭王。历位通显,家无余财;虽兵革间,讲 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沮渠 蒙逊平酒泉,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氏, 欣得宋繇耳。”拜尚书吏部郎中,委以铨衡。蒙逊将死,以子牧犍托之。牧犍以为 左丞,送其妹兴平公主于京师。太武拜繇河西王右丞相,锡爵清水公。及平凉州, 从牧犍至京师,卒,谥恭公。

  长子岩袭爵,改为西平侯。岩子廕,中书议郎、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卒,赠咸 阳太守。

  廕子季预,性清严,居家如官,位勃海太守。子游道。

  游道弱冠随父在郡,父亡,吏人赠遗无所受,事母以孝闻。与叔父别居。叔父 为奴诬以构逆,游道诱令返,雪而杀之。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 史,又以为府佐。广阳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 广阳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恶能讨, 宋游道。”

  孝庄即位,除左兵中军。为尚书令临淮王彧谴责,游道乃执版长揖曰:“下官 谢王瞋,不谢王理。”即日诣阙上书曰:“徐州刺史元孚频有表,云伪梁广发士卒, 图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请应实,所以量奏给武官千人。孚今代 下,以路阻自防,遂纳在防羽林八百人;辞云疆境无事,乞将还家。臣忝局司,深 知不可。尚书令临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云宜 依判许。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负圣明。但孚身在任,乞师相继;及其代下,便请放 还。进退为身,无忧国之意。所请不合,其罪下科。彧乃召臣于尚书都堂云:‘卿 一小郎,忧国之心,岂厚于我?’丑骂溢口,不顾朝章。右仆射臣世隆、吏部郎中 臣薛琡已下百余人,并皆闻见。臣实献直言云:‘忠臣奉国,事在其心,亦复何简 贵贱?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难,方清宫以迎篡贼;郑先护立义广州,王复 建旗往讨。趣恶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寮,乃欲为私害政!’为臣此言, 彧赐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贵臣,乞解郎中。”帝召见游道,嘉劳之。彧亦奏言: “臣忝冠百寮,遂使一郎攘袂高声,肆言顿挫,乞解尚书令。”帝乃下敕,听解台 郎。后除司州中从事。

  时将还鄴,会霖雨,行旅拥于河桥。游道于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时节 作此声也?固大痴!”游道应曰:“何时节而不作此声也?亦大痴!”后齐神武自 太原来朝,见之曰:“此人是游道邪?常闻其名,今日始识其面。”迁游道别驾, 后日,神武之司州,飨朝士,举觞属游道曰:“饮高欢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为人, 合饮此酒。”及还晋阳,百官辞于紫陌,神武执游道手曰:“甚知朝贵中有憎忌卿 者。但用心,莫怀畏虑,当使卿位与之相似。”于是启以游道为中尉。文襄执请, 乃以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以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 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游道入省,劾太师咸阳王但、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 尚书令司马子如官贷金银,催征酬价。虽非指事赃贿,终是不避权豪。又奏驳尚书 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始依故事于尚书省立门名,以记出入 早晚。令仆已下皆侧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诸王妃、太妃是其近亲者,皆被征责。都官郎中 毕义云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辄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于是 反诬游道厉色挫辱己,遂枉拷群令史证成之。与左仆射襄城王旭、尚书郑述祖等上 言曰:

  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谨案:尚书左丞宋游道,名 望本阙,功绩何纪?属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际,叨窃台郎。躁行謟言,肆 其奸诈,空识名义,不顾典文。人鄙其心,众畏其口。出州入省,历忝清资,而长 恶不悛,曾无忌讳,毁誉由己,憎恶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报隙, 与郎中毕义云递相纠举。

  又在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 将军在省日,判听。游道发怒曰:“往日官府成何物官府?将此为例!”又云: “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请问,游道并皆承引。案律:“对捍诏使,无人 臣之礼大不敬者,死。”对捍使者尚得死坐,况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 称夷、齐,心怀盗跖,欺公卖法,受纳苞苴,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赃污未露, 而奸许如是,举此一隅,余诈可验。今依礼据律,处游道死罪。

  是时朝士皆忿为游道不济。而文襄闻其与隆之相抗之言,谓杨遵彦曰:“此真 是鲠直大刚恶人。”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 吠狗。”诏付廷尉,游道坐除名。文襄使元景康谓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他经略, 不忍杀卿。”游道从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又以为太原公开府谘议。及平阳公 为中尉,游道以谘议领书侍御史。寻以本官兼司徒左长史。

  及文襄疑黄门郎温子升知元瑾之谋,系诸狱而饿之,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 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云卿僻于朋党,将为 一病。今卿真是重旧节义人,此情不可夺。子升吾本不杀之,卿葬之何所惮?天下 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寻除御史中尉。东莱王道习参御史选,限外投状, 道习与游道有旧,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收游道,辩而判之曰:“游道禀性犷悍, 是非肆己,吹毛洗垢,创疵人物。往与郎中兰景云忿竞,列事十条,及加推穷,便 是虚妄。方共道习,陵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难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狱 吏欲为脱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公命所著,不可輙脱。”文襄闻而免之。游道抗 志不改。

  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于少府覆检主司盗截,得钜万计。奸吏反诬奏 之,下狱。寻得出,不归家,径之府理事。卒,遗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赠谥。 赠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机密,重赠仪同三司,谥曰贞惠。

  游道刚直,疾恶如仇,见人犯罪,皆欲致之极法。弹纠见事,又好察阴私,问 狱察情,捶挞严酷。兗州刺史李子贞在州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子贞预建义勋, 意将含忍。游道疑陈元康为其内助,密启云:“子贞、元康交游,恐其别有请属。” 文襄怒,于尚书都堂集百寮,扑杀子贞。又兗州人为游道生立祠堂,像题曰“忠清 君”。游道别劾吉宁等五人同死,有欣悦色。朝士甚鄙之。然重交游,存然诺之分。 历官严整,而时大纳贿,分及亲故之艰匮者,其男女孤弱,为嫁娶之,临丧必哀, 躬亲营视。为司州纲纪,与牧昌乐、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经恤之。与顿 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奖曰:“我年位已高,会用弟为佐史,令弟北面于我足矣。” 游道曰:“不能。”既而奖为河南尹,辟游道为中正,便者相属,以衣帢待之,握 手欢谑。元颢入洛,奖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人赵绍兵杀之。游道为奖 讼冤,得雪。又表为请赠,回己考一泛阶以益之。又与刘廞结交,托廞弟粹于徐州 杀赵绍。后刘廞伏法于洛阳,粹以徐州叛,官军讨平之,枭粹首于鄴市。孙腾使客 告市司,得五百匹后,听收。游道时为司州中从事,令家人作刘粹所视,于州陈诉, 依律判许,而奏之。敕至,市司犹不许,游道杖市司,勒使速付。腾闻大怒,游道 立理以抗之。既收粹尸,厚加赠遗。李奖二子构、训居贫,游道后令其求三富人死 事判免之,凡得钱百五十万,尽以入构、训。其使气党侠如此。时人语曰:“游道 獼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见,何谓丑者必无情。”

  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曰:“贤从在门外,大好人,宜自迎接。”为通名, 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獼猴而衣帽也。将与构绝,构谢之,豁然如旧。游道 死后,构为定州长史,游道第三子士逊为墨曹、博陵王管记,与典签共诬奏构。构 于禁所祭游道而诉焉。士逊昼卧如梦者,见游道怒己曰:“我与构恩义,汝岂不知? 何共小人谋陷清直之士!”士逊惊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约、士慎等曰:“吾执法太刚,数遭屯蹇,性自如此, 子孙不足以师之。诸子奉父言,柔和廉逊。

  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识,稍迁中书舍人。赵彦深引入内省,参典机密。历中书、 黄门侍郎,迁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恆领黄门侍郎。自处机要,近二十年,周慎温 恭,甚为彦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彦深为刺史。珽奏以士素为东郡守,中书 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还除黄门侍郎,共典机密。士约亦重善士,官尚书左丞。

  江式,字法字,陈留济阳人也。六世祖琼,字孟琚,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诂训。 永嘉大乱,琼弃官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士,世传家业。祖强,字文威,凉州平,内 徙代京。上书三十余法,各有体例,又献经史诸子千余卷,由是拜中书博士。卒, 赠敦煌太守。父绍兴,高允奏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以谨厚称。卒于赵郡太 守。式少专家学,数年中,常梦两人时相教授;及寤,每有记识。初拜司徒长史兼 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符节令。以书文昭太后尊号谥册,除奉朝请,仍符节令。 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延昌三年三月,式表曰:

  臣闻伏羲氏作而八卦形其画,轩辕氏兴而灵龟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 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宣之王迹,则百工以叙;载之 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殊仓氏矣。故《周礼》: 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 曰转注,六曰假借。盖是史颉之遗法。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 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孔子修《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 意可得而言。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 者。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 取史籀式,颇有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 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世 人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符书,四曰虫 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书省字不 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其形书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 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 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 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运应制作,大司马甄丰校文字之部,颇 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 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 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 也。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后汉郎 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 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 学之师也。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俗儒之穿凿,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 亥,各有部属,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 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 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时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 《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然其《字诂》,方之许篇,古今 体用,或得或失。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博开古艺,特善《仓》、《雅》。许氏字 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 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 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 世称其妙。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 《说文》,而按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忱弟静别放 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使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 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 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 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免为,神嵒为蚕。 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 所关古,莫不惆怅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 以识古。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 《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而祖遇洛阳之乱,避地河西, 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 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时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业。

  暨臣闇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是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 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及孔氏 《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 《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 《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以类编联,文无复重,统为一部。其古籀、奇 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 夏之声,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 字之域。典书秘书所须之书,乞垂敕给;并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书生 各五人,专令抄写。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诬议疑隐,庶无纰缪。所撰 名目,伏听明旨。

  诏曰:“可如所请,并就太常,冀兼教八书史也。其有所须,依请给之。名目 待书成重闻。”式于是撰集字书,号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体依许氏《说 文》为本,上篆下隶。正光中,兼著作郎。卒官,赠巴州刺史。其书竟未能成。式 兄子征虏将军顺和,亦工篆书。

  先是,太和中,兗州人沈法会能隶书。宣武之在东宫,敕法会侍书。后以隶迹 见知于闾里者甚众,未有如崔浩之妙。

  论曰:游雅才业,亦高允之亚,至于陷族陈奇,斯所以绝世而莫祀。明根雅道 儒风,终受非常之遇。以太和之盛,有乞言之重,抑乃旷世一时。肇既聿修,克隆 堂构,正清梗概,颠沛不渝;辞爵主幼之年,抗节臣权之日,顾视群公,其风固已 远矣。高闾发言有章句,下笔富文词,故能受遇累朝,见重明主,挂冠谢事,礼备 悬舆。美矣!赵逸文雅自业,琰加之孝义,可谓世有人焉。胡叟显晦之间,优游无 闷,亦一代之异人欤!胡方回、张湛、段承根、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皆通涉 经史,才志不群,价重西州,有闻东国,故流播之中,自拔泥滓。人之不可以无能, 信也。宋繇处屈能申,终致显达。游道刚直自立,任使为累。江式能世其业,亦足 称云。

译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五世祖高原,在晋朝任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蓟中有记载他事迹的碑。他的祖父高雅,从小就有美好的声誉,曾任州的别驾。父亲名洪,字季愿,任陈留王从事中郎。高闾贵显之后,被追赠为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高闾很早就成为孤儿,但他自幼好学,知识渊博,精通经史典籍,下笔成章。年青时曾当过车夫,有一次他送租到平城时,自己写了个名帖前去拜见崔浩。崔浩和他交谈以后大为惊奇,便让他代写了一份辞谢中书监的表文。第二天,崔浩从送租车前经过时,停下马来喊高闾的名字,那些车夫们都十分吃惊。高闾原名驴,崔浩便替他改为闾,同时取了表字,于是高闾有了名气。和平末年,任中书侍郎。北魏文成帝驾崩时,乙浑专权把持朝政,朝廷内外,惊恐不安。文明皇后临朝听政,杀乙浑,召高闾和中书令高允进入宫中参与处置国家大政,赐给他爵号为安乐子。后来他和镇南大将军尉元领军队南下徐州,因军功而被晋封为侯爵。献文帝传位后,高闾被改为崇光宫侍御。高闾向皇帝上《至德颂》。高允认为高闾的文章富有文采和气势,因而推荐他代替自己,于是他便被献文帝所了解,让他参与议论朝政大事。

  承明初年(476),任中书令,给事中,常委派他处置机密要事。文明皇后十分看重高闾,所有诏书、命令、书信、檄文,碑、铭、赞、颂等各种文字都是他写的。太和三年(479),朝廷派兵征讨淮北,高闾上表劝谏,指出有四方面的疑难问题,请求尽快回军。文明皇后说:“六军出发,如惊雷电闪,势同摧枯拉朽,何必担心有四难题呢?”他被升为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上表请求朝廷依照旧例断绝官吏的食禄,高闾认为如果不赏赐食禄的话,那些贪官就有借口任意为非作歹,而清廉的官吏就难以维持。朝廷传旨依照高闾的建议办。

  孝文帝又召见王公以下的大臣聚集在皇信堂,让他们辩论有关忠和奸的区别。高闾说“:奸佞的人装出很有智谋的样子欺骗别人和办事,忠贞的人出于内心符合正道行事,这就像美玉和石头,可以清楚地区分出来。”皇帝说“:美玉和白石是同一物体而名字不同,忠贞和奸佞是名称不同却同出一理。寻求它们相同的地方便可以看出差异之处;如果只寻找差异点则往往失掉它们的共同点。因此,这种出处的同和异,表现出来的忠贞或奸佞,哪里那么容易区分清楚呢?有的先伪装成奸佞然而却为实现其忠贞,有的装扮成忠贞来掩饰其奸佞。就像过去楚国的子綦,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是忠臣,然而他起初的表现难道不是奸佞的吗?”高闾说:“子綦在楚王面前劝谏,起初虽然顺着国君的话讲,但最终却进行忠告,这是先顺其欲好而后伺机劝谏,不能视为奸佞的表现。子綦如果不是权宜应变的话,后来的忠也就无从显示出来了。”皇帝赞许高闾的应对。

  后来,他上奏表说:

  “我所知的治国之道,重要的有五方面,一是文德,二是武功,三是法度,四是防固,五是刑赏。所以远方之民不顺服,便要修文德使他来归顺;荒远的狡诈之徒违抗命令,便播扬武威来镇服;人民不懂得作战之法,就要制定法律来加以整治;强敌轻易入侵,就要设立防御牢固的工事来抵御;遇到变故而克敌制胜,就严明赏罚制度加以激励。这样就能够开辟国土,安定四方,战无不克。北方狄寇,凶悍愚昧,如同禽兽,所专长者在于野战,所缺陷的在于攻城,如果能利用北狄的缺点,去掉他的专长,那么人数再多也不能成为祸患,虽即使前来也难以入侵内地。况且北狄散居于荒野草泽之中,随着水草地而迁徙,作战时便全家同来,逃窜时带着牲畜而去。所以自古以来讨伐北方,只挡其入侵和掳掠而已。历代所以成为边患的原因,在于他们出没无常的缘故。六镇分兵把守,敌人众多便难于应战,敌人逐个包围进逼,我军难以制服。古代周王命令南仲筑城北方;赵武灵王、秦始皇,修筑长城;汉孝武帝继承前代事业。这四代的国君,都是帝王中的雄杰之才。他们之所以共同采取这一措施,并非没有过人的智谋,或兵力的不足,而因为这实在是防御北狄最重要的办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应当在六镇的北边修筑长城,以抵御北寇,虽然有暂时的劳苦,却有永逸的效果。靠近要害的地方,往往开有城门,在城门边建造小城,因地制宜安排退敌之策,多设弓弩。狄人入侵,有城可守,有兵可战。敌既无法攻城,野外抢掠一无所获,草料尽必定退走,终究受到惩罚。又应当从附近各州选招有勇力的壮士四万人,加上京都二万人,合计六万人,作为武士,在御苑内设立征北大将军府,选拔忠心勇敢而又有志向才能的人作为主将,下设官员属吏,分为三军,两万人专门练习射箭,两万人专门练习使用刀盾,两万人专门练习骑马用槊。修建战场,十天一演习。采用诸葛亮八阵图的阵法,作为平地抵御敌人的方略,让他们都明了如何更好地使用兵革器械,懂得接受旌旗的节制指挥。兵器精锐坚固,必定能够战胜敌人。让将领有固定的兵士,兵士有长期的主帅,上下相互信任,昼夜完全一致。七月间,征召六郡士兵万人,各带攻战器具,令台省以北各屯仓库,就近造粮,全部送往北镇。到八月,征北大将军府率领三军,和六镇之兵一起直至漠南,扬军威于漠北。狄人如来对抗,就和他决战,如果不来,就分散各地,以修筑长城。估计六镇东西长不过千里,如果一人一月能筑三步长,一百人就是三里长,一千人三十里,一万人三百里,那么千里的长度,强弱互助,估计十万人一个月时间就能建成。一个月的军粮,不算太多,人人抱着一劳永逸的想法,辛苦点也没有怨言。

  “我合计修筑长城,有五项好处:免去巡游的艰辛,是一利;北部放牧民众,不再受狄人抢掠的祸害,是二利;登城以观察敌人动向,以逸待劳,是三利;减少边境防卫的失误,停息无时无刻的防备,是四利;长年可以巡逻运输,永不匮乏,这是五利。”

  孝文帝传旨说“:到时候我将和你当面讨论。”

  皇帝又令高闾写国书慰问蠕蠕。当时蠕蠕国有丧事而国书中没有写到。皇帝问“:你的职责是撰写文辞,可是不提及他国中的丧事,如果是明知却不写,罪责十分明显,如果疏忽没有想到,应当是失职了。”高闾说“:以前的蠕蠕国君淳厚敬重,和我国和亲,而今他的儿子屡次侵犯边境,以臣愚见,认为不宜吊问。”孝文帝说“:敬重父亲儿子就高兴,敬重国君臣子也会高兴,你说不应该吊丧和安慰,这是什么话呢?”高闾便摘下帽子谢罪。文帝说“:蠕蠕的使者牟提,小心谨慎谦恭。同来的人认为他太忠厚而很不满意,我担心他回北方后,一定会受到诽谤。以前刘准的使者殷灵诞,总是禁止他手下随从,不许做不合礼节的事情,当他回去后,果然被人中伤,遭到极刑。如今这封国书可以证明牟提是忠于国家的,要让蠕蠕国君知道这一点。”

  这年冬至,皇帝大宴群臣,孝文帝亲自在太后面前起舞,群臣也跟着起舞。皇帝又唱起歌,仍旧率领群臣向太后再次祝寿。高闾说“:臣下听说,大夫行孝,和睦一家;诸侯行孝,名传一国;天子行孝,德及四海。如今陛下笃行孝道,下臣等不胜欢欣鼓舞,谨祝皇上千万岁福寿!”皇帝听后十分高兴。又有一次在皇信堂商议朝政时,高闾说:“我深思太皇太后所立的十八条法令,以及追寻圣朝以来所实行过的各种法制,事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希望皇上能照此行事。”孝文帝说“:刑法是推行王道所必须的。但什么是法?什么是刑?执行的时候,谁先谁后?”高闾回答说:“创立各种制度,以法度和礼制治理民众,这就是法;违犯制度和纪律,必须用法令条文来追究,就叫刑。那么法必须首先施行,然后用刑。”文帝说“:《论语》中称:冉有退朝,孔子问‘:怎么这样晚?’冉有说‘:有政务。’孔子说‘:不过是事务罢了,如果是政务,虽然我不曾参与,但我也会听说的。’什么是政?什么是事?”高闾回答说:“政,是皇上所施行的;事,是臣下所处置的。”

  后来又令高闾和太常卿共同收集雅乐以演奏。又带领广陵王的军队,出任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他因有参加制定法律条令的劳绩,被赐予布帛和牛马等物。迁都洛阳时,高闾曾上表劝谏,认为迁都有十个方面损失,如果非迁不可,请迁往邺城,孝文帝对此颇为不快。

  雍州刺史曹武以他所统领的襄阳前来归降,皇帝亲自驾幸悬瓠。高闾上表进谏说“:洛阳正是草创时期,曹武既然没有派来人质,必定不是真正归降。”皇帝不采纳,曹武果然诈降,所有将领都无功而回。当皇帝返回石济时,高闾在行宫朝见。孝文帝说:“我原来的想法,并不是一定要出征。但是兵马已经集合待命,我恐怕会像周幽王那样失误,所以没有中止这次行动,来到淮南。对方将所有将领据守各州镇,所以一无所获。这实在是晚一个月出兵的缘故。”高闾说:“自古攻城作战,兵力倍于对方就可以进攻,十倍于对方就把城团团围住。皇上亲征,本应大获全胜,所以没有收获,实在是兵力太少的缘故。如今京城初就,诸事均在草创时期,愿陛下从容经营京都,使德泽播于四海。”皇帝说:“我也愿意从容经营伊洛氵廛高涧一带,事已不少,但尚未有大的收获。”高闾说“:司马相如临终前,还抱恨于未能参加封禅的大典。如今虽江表一带未归顺,但中州地区已经讨平,怎么能在这样圣明的时候而缺少盛大的典礼呢?”孝文帝说“:荆扬一带还未统一,怎么就能照你所说的那样举行盛典呢?”高闾回答说,江南一带并不是古代所说的中国,况且夏、商、周三代的疆土,也并不很广大。皇帝说:“从淮海至东海是扬州,从荆山至衡阳是荆州,这些不都近在中国吗?”

  当皇帝来到邺城时,多次亲往高闾的府中,同时下诏表彰他。高闾多次请求领本州人马报效朝廷,皇帝下诏说:“高闾已到退休之年,本应请求衣锦还乡,但他只知进取而不考虑退路,有世人谦逊的美德,可封号为平北将军。他是朝中的老臣,理应顺其心愿,迁任幽州刺史,让他存恤和劝慰同行,恩惠和法律并用。”高闾认为各州去掉从事官员而依照府的建制置参军,和政体不相合,便上表请求恢复旧制,孝文帝不高兴。一年多后,他上表请求辞职,皇帝以好话安慰,不听请求。又召回任太常卿,高闾多次上表辞谢,但也不得许可。皇帝亲征汉阳,高闾又上表劝谏,请求回军,皇帝不采纳。汉阳讨平后,皇帝送诏书给高闾,高闾上表称谢。

  宣武继位后,高闾多次上表请求让位。皇帝以优诏授予光禄大夫,金制的印章和紫色的绶带,由吏部尚书邢峦亲自送往高闾家中拜授。高闾前往辞谢,皇帝在东堂接见他,赐给他佳美的食物,向他请教治国大政。他以自己是先朝的老臣,再次请求告老归田,皇帝感动得流下泪来。于是传旨赐给他安车、几杖、马匹、锦缎、衣服、布匹等,样样十分丰厚。百官都设宴为他饯行,就如同当年汉宣帝的众公卿为功成身退的疏广叔侄送行一样。当高闾路过北芒山时,又派人奏上《望阙表》,以示恋恋不舍和仰慕的真情。后来他死在家中,谥号为文贞。

  高闾喜欢写文章,有文集四十卷。他的文章也和高允同流,后人把他们合称为“二高”,都是为当时人所信服的。高闾性情刚强,敢于直谏。他在自己私房,讲话时声音很轻,耳朵刚能听到;可是当他在朝廷广众之中时,谈论起来,却劲头十足,人们都难以和他对抗。孝文帝喜爱他文辞优美,经常给他以优厚的礼遇。可是他贪财,心胸狭小而又自傲。他在中书省时,喜欢辱骂各位博士。他的学生一百多人,凡是有事求他,他都收受贿赂。可是到年老当两地州刺史时,却特别清廉自我约束,有好官的称誉。

  他儿子高元昌承袭了爵位,曾任辽西、博陵太守。

  高闾的弟弟名悦,专心致志喜好读书,声名好于高闾,但早就去世了。

  刘延明是敦煌人。父亲名宝,字子玉。以精通儒学而著称。刘延明十四岁时,就学于博士郭蠫家。郭蠫有学生五百多人,其中精通经典的有八十多人。郭蠫有个女儿刚刚成年,他想挑选好的女婿,便想到了刘延明。于是,他特地设一个席位,对弟子们说:“我有一位女儿,想找位好女婿,谁来坐这个席位,我就让女儿和他成婚。”刘延明立即振衣入座,神情庄重地说“:刘延明就是您要找的人啊!”郭蠫把女儿嫁给他。刘延明后来隐居在酒泉,不肯接受州郡的举荐,跟从他读书的学生有五百多人。

  凉国武昭王征召他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喜爱文章书籍,书、史中有破损脱落的,他亲自加以修补。刘延明当时侍奉一旁,便请求代替武昭王做这些事情。武昭王说:“我所以亲自来做,是要人们珍重这些典籍。我和您有幸相遇,跟刘玄德遇孔明有什么差别。”后升为抚夷护军,虽然政务繁忙,但手不释卷。昭王对他说:“您为书籍注疏,以烛光继续白天的工作,白天还可以,晚上应当休息。”刘延明回答“:‘早晨听到道,晚上死去也就甘心了,不知很快就到老年’,这些话是孔圣人所说的。我刘延明是哪种人,敢不这样去做吗?”刘延明觉得三种史书文字太多,便写成《略记》一百三十篇,八十四卷,《敦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非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等在社会上流行。

  蒙逊讨平酒泉后,拜封刘延明为秘书郎,专门负责书籍的注记。并建了一座陆沈观在西苑,亲自前往礼敬,赐号为玄处先生。当时有学生几百人,每月给他送来牛羊和美酒。牧犍把刘延明尊封为国师,亲自对他礼拜,并命令所有官员,都北面受教。当时,同郡的索敞、阴兴给他当助教,他们都以擅长文学而著称,他们经常巾衣整齐而入。

  太武帝讨平凉州,带着士民东迁。他一向听说刘延明的名声,便封他为乐平王从事中郎。后来太武帝下诏,凡年纪七十年以上的,可以让他们留在本乡,有一位儿子在身边抚养。,当时刘延明年老,住在姑臧一年多后,因想念故乡便回去了。当他走到凉州西面四百里地的韭谷窟时,因病而死去。

  太和十四年(490),尚书李冲上奏孝文帝说,刘延明原是河西的大儒,可是如今子孙沉沦下层,没有禄位,像这样贤人的子孙,理应受到格外恩遇。于是朝廷让他的一个儿子出任郢州云阳县令。正光三年(522),太保崔光上奏说:“已故的乐平王从事中郎敦煌刘延明,著书于凉城,现遗文在此。即使有一些失误,也应当有几代人可以被赦免,何况从祖父到孙子,相距不远,却让他们久沦下层,身为贱役,没有得到照顾,使儒学之士都为之暗暗叹息。请传令尚书,查出他的遗属,免去各种杂役,以此来督促和化解不良的风俗。”皇帝下诏说:“太保所奏,深合劝人为善之道,刘延明的孙子等三家,特别给予免除杂役。”河西人都以此感到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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