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孝宽兄夐 夐子世康 韦瑱子师 柳虬弟桧 庆庆子机 机子述 机弟弘 旦肃 机从子謇之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为三辅著姓。祖直善,魏冯翊、 扶风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义初,为大行台右丞,加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 永安二年,拜右将军、南豳州刺史。时氐贼数为抄窃,旭随机招抚,并即归附。寻 卒官,赠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文惠。孝宽沈敏和正,涉猎经史。弱冠,属萧宝夤 作乱关右,乃诣阙,请为军前驱。朝廷嘉之,即拜统军。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 每战有功。拜国子博士,行华山郡事。属侍中杨侃为大都督,出镇潼关,引孝宽为 司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将军、给事中,寻赐爵山北县男。普 泰中,以都督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穰城,以功除淅阳郡守。时独孤信为新野郡守, 同隶荆州,与孝宽情好款密,政术俱美,荆部吏人号为连璧。孝武初,以都督镇城。 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宽随军。及克潼关,即授弘农郡守。从拎窦泰,兼左丞, 节度宜阳兵马事。仍与独孤信入洛,为阳城郡守,复与宇文贵、怡峰应接颍川义徒, 破东魏将任祥、尧雄于颍川。孝宽又进平乐口,下豫州,获刺史冯邕。又从战于河 桥。时大军不利,边境骚然,乃令孝宽以本将军行宜阳郡事。寻迁南兗州刺史。是 岁,东魏将段琛、尧杰复据宜阳,遣其阳州刺史牛道恆扇诱边人。孝宽深患之,乃 遣谍人访获道恆手迹,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恆与孝宽书,论归款意,又为落烬烧迹, 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送于琛营。琛得书,果疑道恆,其所欲经略,皆不见用。孝 宽知其离阻,因出奇兵掩袭,禽道恆及琛等,崤渑遂清。大统五年,进爵为侯。八 年,转晋州刺史,寻移镇玉壁,兼摄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负险,屡为劫盗,孝宽 示以威信,州境肃然。进授大都督。
十二年,齐神武倾山东之众,志图西入,以玉壁冲要,先命攻之。连营数十里, 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 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齐神武使谓城中曰:“纵尔缚楼至天,我会 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 要其地道,仍简战士屯堑。城外每穿至堑,战土即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 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 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缦,随其所向则张设之。 布悬于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于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 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一来,以钩遥豁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 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讫,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 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捍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 拒破之。神武无如之何,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未闻救兵,何不降也?”孝 宽报云:“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 援?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俄而孝征复谓城中 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士,何事相随入汤火中邪?”乃射募 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孝宽 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孝宽弟子迁,先在山东, 又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 士卒莫不感励,人有死难之心。神武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 而发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宽功,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 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自 孝宽临州,乃勒部内,当堠处植槐树代之。既免修复,行旅又得庇阴。周文后见, 怪问知之,曰:“岂得一州独尔,当令天下同之。”于是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 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焉。恭帝元年,以大将军与燕公于谨伐江陵,平之,以功 封穰县公。还,拜尚书右仆射,赐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宽还镇玉壁。 周孝闵帝践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参麟趾殿学士,考校图籍。保定初,以孝宽立 勋玉壁,置勋州,仍授勋州刺史。齐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晋公护以其相持日 久,绝无使命,一日忽来求交易,疑别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没在彼,因其请 和之际,或可致之。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宽详议。孝宽乃于郊盛设 供帐,令公正接对使人,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使者辞色甚悦。时又有汾州胡抄 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 等。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 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廷皆先知。时有主帅许盆,孝宽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 乃以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断河路。孝宽深患之,而地入 于齐,无方诛剪。欲当其要处,置一大城。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 府姚岳监筑之。岳色惧,以兵少为难。孝宽曰:“计成此城,十日即毕。既去晋州 四百余里,一日创手,二日伪境始知,设令晋州征兵,二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 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办矣”。乃令筑之。齐人果至南首, 疑有大军,乃停留不进。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所在纵火。齐 人谓是军营,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进位柱国。时晋公护将东讨,孝宽遣长史辛道宪启陈不可,护不纳。既 而大军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阳被围。孝宽乃谓其将帅曰:“宜阳一城之地,未 能损益。然两国争之,劳师数载。彼多君子,宁乏谋猷?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 之疆界,必见侵扰。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以杜贼志。脱其先我,图之实难。” 于是画地形,具陈其状。晋公护令长史叱罗协谓使人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 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进爵郧国公,增邑通前一万户。是岁,齐人果解宜阳之围,经略汾 北,遂筑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请与孝宽相见。明月云:“宜阳小城, 久劳战争。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孝宽答曰:“宜阳彼之要冲, 汾北我之所弃。我弃彼图,取偿安在?且若辅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调阴阳,抚 百姓,焉用极武穷兵,构怨连祸!且沧、瀛大水,千里无烟,复欲使汾、晋之间, 横尸暴骨,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窃为君不取。”孝宽参军曲岩颇知卜筮, 谓孝宽曰:“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岩作谣歌曰:“百升飞上天,明月 照长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令谍人多赉此 文,遗之于鄴。祖孝征既闻,更润色之,明月竟以此诛。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齐。孝宽乃上疏陈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 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 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反。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传不云乎:‘雠 有衅焉,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 义旅出自三
鵶;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 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 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第二策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鵶以北, 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 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 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 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熬然, 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太祖 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汉,西龛巴、蜀,塞表 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 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 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 动。斯则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尔后遂大举,再驾 而定山东。卒如孝宽之策。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屡请致仕。帝以海内未平,优诏弗许。至是,复称疾乞骸 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怀,何烦重请也。”
五年,帝东伐,过幸玉壁。观御敌之所,深叹美之,移时乃去。孝宽自以习练 齐人虚实,请为先驱。帝以玉壁要冲,非孝宽无以镇之,乃不许。及赵王招率兵出 稽胡,与大军掎角,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守华谷以应接之。孝宽克其四城。武 帝平晋州,复令孝宽还旧镇。及帝凯旋,复幸玉壁。从容谓孝宽曰:“世称老人多 智,善为军谋。然朕唯共少年一举平贼,公以为如何?”孝宽对曰:“臣今衰耄, 唯有诚心而已。然昔在少壮,亦曾输力先朝,以定关右。”帝大笑曰:“实如公言。” 乃诏孝宽随驾还京。拜大司空,出为延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为行军元帅,徇地 淮南。乃分遣巳公宇文亮攻黄城,郕公梁士彦攻广陵,孝宽率众攻寿阳,并拔之。 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诚款。然彼五门,尤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 济路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刺史吴文立果遣决堰,已无及。于是陈人退走, 江北悉平。军还,至豫州,宇文亮举兵反,立以数百骑袭孝宽营。时亮国官茹宽密 白其状,孝宽有备,亮不得入,遁走,孝宽追获之。诏以平淮南之功,别封一子滑 国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孝宽代之。又以小司徒叱 列长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宽续进,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赉书候孝 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 之。既到汤阴,逢长叉奔还。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孝宽审知其状,乃驰 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勒驿将曰:“蜀公将至,可多备肴 酒及刍粟以待之。”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 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时或劝孝宽,以为洛京虚弱,素无守备,河阳镇防,悉是关东鲜卑,迥若先往 据之,则为祸不小。乃入保河阳。河阳城内,旧有鲜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见孝宽 轻来,谋欲应迥。孝宽知之,遂密造东京官司,诈称遣行,分人诣洛受赐。既至洛 阳,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谋不成。
六月,诏发关中兵,以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军次河阳。迥所署仪同薛公礼 等围逼怀州,孝宽遣兵击破之。进次怀县永桥城之东南,其城既在要冲,雉堞牢固, 迥已遣兵据之。诸将士以此城当路,请先攻取。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 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于是引军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轻 骑奔鄴。军次于鄴西门豹祠之南,迥自出战,又破之。迥穷迫自杀。兵士在小城中 者,尽坑之于游豫园。诸有未服,皆随机讨之。关东悉平。十月,凯还京师。十一 月,薨,时年七十二。赠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牧,谥曰襄。
孝宽在边多载,屡抗强敌。所有经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 惊服。,虽在军中,笃意文史,政事之余,每自披阅。末年患眼,犹令学士读而听 之。又早丧父母,事兄嫂甚谨,所得俸禄,不入私房。亲族有孤遗者,必加振赡。 朝野以此称焉。长子谌,年十岁,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宽辞以兄子世康年长。帝 嘉之,遂以妻世康。
孝宽有六子,总、寿、霁、津知名。
总字善会,聪敏好学。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纳言、京兆尹。武帝尝 戏总曰:“卿师尹帝乡,故当不以富贵威福乡里邪?”总乃正色对曰:“陛下擢臣 非分,窃谓已鉴愚诚。今奉严旨,便似未照丹赤。岂可久忝此职,用疑圣虑。请解 印绶,以避贤能。”帝大笑曰:“前言戏之耳。”五年,从武帝东征。总每率麾下, 先驱陷敌,遂于并州战殁,时年二十九。赠上大将军,追封河南郡公,谥曰贞。六 年,重赠柱国、五州刺史。
子国成嗣,后袭孝宽爵郧国公。隋文帝追录孝宽旧勋,开皇初,诏国成食封三 千户,收其租赋。
寿字世龄,以贵公子早有令誉。位京兆尹。武帝亲征齐,委以后事。以父军功, 赐爵永安县侯。隋文帝为丞相,以其父平尉迟迥,拜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文 帝受禅,历位恆、毛二州刺史,颇有能名。以疾征还,卒于家。谥曰定。仁寿中, 文帝为晋王昭纳其女为妃。其子保峦嗣。
寿弟霁,位太常少卿、安邑县伯。
霁弟津,位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
孝宽兄夐。夐字敬远,志尚夷简,澹于荣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从事,非其 好也,遂谢疾去。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属周文帝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夐 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 亦弗之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夐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时人号为居士焉。至 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夐亦为之尽欢,接对忘倦。明帝即位,礼敬愈厚。乃 为诗以贻之曰:“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让逾远,沧州去不归。香动秋兰 佩,风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聊登平乐 观,遥望首阳薇。讵能同四陷,来参余万机?”夐答帝诗,愿时朝谒。帝大悦,敕 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时晋公护执政,广营第宅。尝召夐至宅,访 以政事。夐仰视其堂,徐而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弗亡。” 护不悦。有识者以为知言。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素闻夐名,请与相见。朝廷许 之。弘正乃造夐,谈谑尽日,恨相遇之晚。后请夐至宾馆,夐不时赴。弘正乃赠诗 曰:“德星犹未动,真车讵肯来?”其为当时所钦挹如此。
武帝尝与夐夜宴,大赐之缣帛,令侍臣数人负以送出。夐唯取一匹,示承恩旨 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宽为延州总管,夐至州,与孝宽相见。将还,孝宽以所乘 马及辔勒与夐。夐以其华饰,心弗欲之。笑谓孝宽曰:“昔人不弃遗簪坠履者,恶 与之同出,不与同归。吾之操行,虽不逮前烈,然舍旧录新,亦非吾志也。”于是 乃乘旧马以归。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诏夐辨其优劣。夐以三教虽殊,同 归于善,其迹似有深浅,其致理如无等级。乃著《三教序》奏之。帝览而称善。时 宣帝在东宫,亦遗夐书,并令以帝所乘马迎之,问以立身之道。夐对曰:“《传》 不云乎,俭为德之恭,侈为恶之大。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并圣人之训也,愿殿下 察之。”
夐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一日之中,凶问俱 至。家人相对悲恸,而夐神色自若,谓之曰:“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 援琴抚之如旧。夐又雅好名义,虚襟善诱,虽耕夫牧竖,有一介可称者,皆接引之。 特与族人处玄及安定梁旷为放逸之友。少爱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录数十万言。 晚年虚静,唯以体道会真为务,旧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笔多并不存。
建德中,夐以年老,预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籧篨束体,王孙以布囊绕尸, 二贤高达,非庸才能继。吾死之日,可敛旧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车载柩, 坟高四尺,圹深一丈。其余烦杂,悉无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弥烦,吾不能顿绝汝 辈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荐蔬素,勿设牲牢。亲友欲以物吊祭者,并不得为受。 吾常恐临终恍惚,故以此言预戒汝辈。瞑目之日,勿违吾志也。”宣政元年二月, 卒于家,时年七十七。武帝遣使吊祭,赙赗有加。其丧制葬礼,诸子等并遵其遗戒。 子世康。
世康幼而沈敏,有器度。年十岁,州辟主簿。在魏,弱冠为直寝,封汉安县公, 尚周文帝女襄乐公主,授仪同三司。仕周,历位典祠下大夫,沔、硖二州刺史。从 武帝平齐,授司州总管长史。时东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绥抚之,士庶胥悦。入 为户部中大夫,进位上开府,转司会中大夫。尉迟迥之乱,隋文谓世康曰:“汾、 绛旧是周、齐分界,因此乱阶,恐生摇动,今以委公。”因授绛州刺史。以雅望镇 之,阖境清肃。
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丧干怀。在州有止足之志,与子弟书曰:“吾生因 绪余,夙沾缨弁,驱驰不已,四纪于兹,亟登衮命,频莅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 知,以不贪而为实,处脂膏而莫润。如斯之事,颇为时悉。今耄虽未及,壮年已谢。 霜早梧楸,风先蒲柳。眼闇更剧,不见细书;足疾弥增,非可趋走。禄岂须多,防 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况襄春秋已高,温清宜奉,晨昏有阙,罪在我躬。 今世穆、世文,并从武役,吾与世冲,复婴远任,陟岵瞻望,此情弥切。桓山之悲, 倍深常恋。意欲上闻,乞遵礼教,未访汝等,故遣此及。兴言远慕,感咽难胜。”。 诸弟报以事恐难遂,乃止。
在任有惠政,奏课连最,擢为礼部尚书。世康寡嗜欲,不慕势贵,未尝以位望 矜物。闻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显人过咎,以求名誉。进爵上庸郡公。转吏部尚 书,选用平允,请托不行。以母忧去职,固辞,乞终私制。上不许。开皇七年,将 事江南,议重方镇,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几授安州总管,迁信州总管。十三年, 复拜吏部尚书,前后十余年间,多所进拔,朝廷称为廉平。
尝因休暇,谓子弟曰:“吾闻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将耳顺,志在悬车, 汝辈以为云何?”子福嗣答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满之戒,先哲所重, 欲追踪二疏,伏奉尊命。”后因侍宴,世康再拜陈让,愿乞骸骨。上曰:“冀与公 共理天下,今之所请,深乖本望。纵筋力衰谢,犹屈公卧临一隅。”于是出拜荆州 总管。时天下唯置荆、并、杨、益四大总管,并、杨、益三州并亲王临统,唯荆州 委于世康,时论以此为美。世康为政简静,百姓爱悦。卒于州。上闻而痛惜,赠大 将军,谥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诸弟位并隆贵,独季弟世约宦途不达,共推父时田宅尽以与 之。世多其义。
长子福子,位司隶别驾。
次子福嗣,位内史舍人。后以罪黜。杨玄感之乱,从卫玄战,败于城北,为玄 感所获。令为文檄,词甚不逊。寻背玄感还东都,帝衔之,车裂于高阳。
少子福奖,通事舍人。在东都,与玄感战没。
世康兄洸,字世穆。性刚毅,有器干,少便弓马。仕周,释褐直寝上士。数从 征伐,累迁开府,赐爵卫国县公。隋文帝为丞相,从季父孝宽击尉迟迥于相州,以 功拜柱国,进襄阳郡公。时突厥寇边,皇太子屯咸阳,令洸统兵出原州道。与虏相 遇,击破之。拜江陵总管,俄拜安州总管。伐陈之役,为行军总管。及陈平,拜江 州总管。略定九江,遂进图岭南。上与书慰勉之。洸至广州,岭表皆降之。上闻而 大悦,许以便宜从事。洸所绥集二十四州,拜广州总管。岁余,番禺夷王仲宣反, 以兵围洸,洸拒之,中流矢卒。赠上柱国,赐绵绢万段,谥曰敬。
子协,字钦仁。好学有雅量,位秘书郎。其父在广州有功,上命协赍诏书劳问, 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死王事,拜协柱国,历定、息、秦三州刺史,有能名。卒官。
洸弟瓘,字世恭。御正下大夫,仪同三司、行随州刺史。
瓘弟艺,字世文。周武帝时,以军功位上仪同,赐爵修武县侯,授左旅下大失, 出为魏郡太守。及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阴图不轨,朝廷遣艺季父孝宽驰往代迥。 孝宽将至鄴,诈病止传舍,从迥求药,以密观变。艺因投孝宽,即从孝宽击迥。以 功进位上大将军,改封武威县公,以修武县侯别封一子。文帝受禅,进封魏兴郡公, 拜齐州刺史。为政通简,士庶怀惠。迁营州总管。艺容貌瑰伟,每夷狄参谒,必整 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蕃人畏惧,莫敢仰视。而大修产业,与北夷贸易, 家资巨万。颇为清论所讥。卒官。谥曰怀。
艺弟冲,字世冲。以名家子,在周释褐卫公府礼曹参军。从大将军元定度江伐 陈,为陈人所虏。周武帝以币赎还之。帝复令冲以马千匹使陈,赎开府贺拔华等五 十人及元定之柩而还。冲有辞辩,奉使称旨。累迁小御伯下大夫,加上仪同,拜汾 州刺史。
隋文帝践阼,征兼散骑常侍,进位开府,赐爵安固县侯。岁余,发南汾州胡千 余人北筑长城,在途皆亡。上呼冲问计,冲曰:“皆由牧宰不称所致,请以理绥静, 可不劳兵而定。”上因命冲绥怀叛者,月余,并赴长城。上降书劳勉之。寻拜石州 刺史,甚得诸胡欢心。以母忧去职。俄起为南宁州总管,持节抚慰,复遣柱国王长 述以兵继进。冲既至南宁,渠帅首领皆诣府参谒。上大悦,下诏褒扬之。其兄子伯 仁随冲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纵暴,边人失望。上闻之,大怒,令蜀王秀按其事。 益州长史元岩性方正,按冲无所宽贷。竟坐免官。其弟太子洗马世约谮岩于皇太子。 上谓太子曰:“古人云:‘酤酒酸而不售者,为噬犬耳。’今何用世约乎!”世约 遂除名。
后令冲检校括州事。时东阳贼帅陶子定、吴州贼帅罗慧方并聚众为乱,冲率兵 破之。改封义丰县侯,检校泉州事,迁营州总管。冲容貌都雅,宽厚得众心,抚靺 羯、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勣畏惧,朝贡相续。高丽尝入寇,冲击走之。及文 帝为豫章王暕纳冲女为妃,征拜户部尚书。卒官。少子挺知名。
韦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曾祖惠度,姚泓尚书郎。随刘 义真过江,仕宋为顺阳太守、行南雍州事。后于襄阳归魏,拜中书侍郎,赠洛州刺 史。祖千雄,略阳郡守。父英,代郡守,赠兗州刺史。瑱幼聪敏,有夙成之量。起 家太尉府法曹参军,累迁谏议大夫。周文帝为丞相,封长安县男。转行台左丞,迁 南郢州刺史,复令为行台左丞。瑱明察有干局,再居左辖,时论荣之。从复弘农, 战沙苑,加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从战河桥,进爵为子。大统八年,齐神武侵汾、 绛,瑱从周文御之。军还,以本官镇蒲津关,带中氵单城主。历鸿胪卿。以望族兼 领乡兵,加帅都督,进散骑常侍。
魏恭帝二年,赐姓宇文氏。三年,除瓜州刺史。州通西域,蕃夷往来,前后刺 史多受赂遗,胡寇犯边,又莫能御。瑱雅性清俭,兼有武略,蕃夷赠遗,一无所受。 胡人畏威,不敢为寇。公私安静,夷夏怀之。周孝闵帝践祚,进爵平齐县伯。秩满 还京,吏人恋慕,老幼追送,留连十数日方得出境。明帝嘉之,授侍中、骠骑大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卒,赠岐、宜二州刺史,谥曰惠。又追封为公,诏其子峻袭。
峻位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峻子德政,隋大业中给事郎。峻弟师。
师字公颖。少沈谨,有至性。初就学,始读《孝经》,舍书而叹曰:“名教之 极,其在兹乎!”少丁父母忧,居丧尽礼,州里称其有孝行。及长,略涉经史,尤 工骑射。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转宾曹参军。师雅知诸蕃风俗及山川险 易,其有夷狄朝贡,师必接对,论其国俗,如视诸掌。夷人惊服,无敢陷情。齐王 宪为雍州牧,引为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亲总万机,转少府大夫。及齐平,诏师 安抚山东。徙为宾部大夫。隋文帝受禅,拜吏部侍郎,赐爵井陉侯。迁河北道行台 兵部尚书。奉诏为山东、河南十八州安抚大使。奏事称旨,兼领晋王广司马。
其族人世康为吏部尚书,与师素怀胜负。于时广为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 杨雄、尚书左仆射高颎并为州都,引师为主簿,而世康弟世约为法曹从事。世康恚 恨不能食,又耻世约在师之下,召世约数之曰:“汝何故为从事!”遂杖之。
后从上幸醴泉宫,上召师与左仆射高颎、上柱国韩擒等于卧内赐宴,令各叙旧 事,以为笑乐。平陈之役,以本官领元帅掾。陈国府藏,悉委于师,秋毫无犯,称 为清白。后上为长宁王俨纳其女为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政名。卒官,谥曰定。
师宗人暮,仕周,位内史大夫。隋文帝初,以定策功,累迁上柱国,封普安郡 公。开皇初,卒于蒲州刺史。
柳虬,字仲盘,河东解人也。五世祖恭,仕后赵为河东郡守。后以秦、赵丧乱, 率人南徙,居汝、颍间,遂仕江表。祖缉,宋司州别驾、宋安郡守。父僧习,善隶 书,敏于当世。与豫州刺史裴叔业据州归魏,历北地颍川二郡守、扬州大中正。虬 年十三,便专精好学。时贵游子弟就学者,并车服华盛,唯虬不事容饰。遍受五经, 略通大义,兼涉子史,雅好属文。孝昌中,扬州刺史李宪举虬秀才,兗州刺史冯俊 引虬为府主簿。既而樊子鹄为吏部尚书,其兄义为扬州刺史,乃以虬为扬州中从事, 加镇远将军。非其好也,并弃官还洛阳。属天下丧乱,乃退耕于阳城,有终焉之志。
大统三年,冯翊王元季海、领军独孤信镇洛阳。于时旧京荒废,人物罕存,唯 有虬在阳城,裴诹在颍川。信等乃俱征之,以虬为行台郎中,诹为北府属,并掌文 翰。时人为之语曰:“北府裴诹,南府柳虬。”时军旅务殷,虬励精从事,或通夜 不寝。季海常云:“柳郎中判事,我不复重看。”四年入朝,周文帝欲官之,虬辞 母老,乞侍医药。周文许焉。又为独孤信开府从事中郎。信出镇陇右,因为秦州刺 史,以虬为二府司马。虽处元僚,不综府事,唯在信左右谈论而已。因使见周文, 被留为丞相府记室。追论归朝功,封美阳县男。
虬以史官密书善恶,未足惩劝,乃上疏曰:“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记事而已, 盖所为鉴诫也。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彰善瘅恶,以树风声。故南史抗节, 表崔杼之罪;董狐书法,明赵盾之愆。是知执笔于朝,其来久矣。而汉、魏已还, 密为记注,徒闻后世,无益当时。非所谓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者。且著述之人,密 书纵能直笔,人莫知之。何止物生横议,亦自异端互起。故班固致受金之名,陈寿 有求米之论。著汉、魏者非一氏,造晋史者至数家。后代纷纭,莫知准的。伏惟陛 下则天稽古,劳心庶政,开诽谤之路,纳忠谠之言。诸史官记事者,请皆当朝显言 其状,然后付之史阁。庶令是非明著,得失无陷,使闻善者日修,有过者知惧。” 事遂施行。十四年,除秘书丞,领著作。旧丞不参史事,自虬为丞,始令监掌焉。 迁中书侍郎,修起居注,仍领丞事。时人论文体者,有今古之异。虬又以为时有古 今,非文有古今,乃为文质论。文多不载。废帝初,迁秘书监,加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
虬脱略人间,不事小节,弊衣蔬食,未尝改操。人或讥之。虬曰:“衣不过适 体,食不过充饥,孜孜营求,徒劳思虑耳。”恭帝元年冬卒,时年五十四。赠兗州 刺史,谥曰孝。有文章数十篇,行于世。子鸿渐嗣。虬弟桧。
桧字季华。性刚简,任气少文,善骑射,果于断决。年十八,起家奉朝请。居 父丧,毁瘠骨立。服阕,除阳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统四年,从周文战于河桥,先 登有功。授都督,镇鄯州。八年,拜湟河郡守,仍典军事。寻加平东将军、太中大 夫。吐谷浑入寇郡境,时桧兵少,人怀忧惧,桧抚而勉之,众心乃安。因率数十人 先击之,浑人溃乱,余众乘之,遂大败而走。以功封万年县子。时吐谷浑强盛,数 侵疆埸,自桧镇鄯州,屡战必破之。数年之后,不敢为寇。十四年,迁河州别驾, 转帅都督。俄拜使持节、抚军将军、大都督。居三载,征还京师。
时桧兄虬为秘书丞,弟庆为尚书左丞。桧尝谓兄弟曰:“兄则职典简牍,褒贬 人伦;弟则管辖九司,股肱朝廷。可谓荣宠矣。然而四方未静,车书不一,桧唯当 蒙矢石,履危难,以报国恩耳。”顷之,周文谓桧曰;’卿昔在鄯州,忠勇显著。 今西境肃清,无劳经略。九曲,国之东鄙,当劳君守之。”遂令桧镇九曲。
寻从大将军王雄讨上津、魏兴,平之,即除魏兴、华阳二郡守。安康人黄众宝 谋反,连结党与,将围州城,乃相谓曰:“常闻柳府君勇悍有余,不可当。今既在 外,方为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击之。”遂围桧郡。郡城卑下,士众寡弱,又无 守御之备。连战积十余日,士卒仅有存者。于是力屈城陷,身被十余创,遂为贼所 获。既而众宝等进围东梁州,乃缚桧置城下,欲令诱城中。桧乃大呼曰:“群贼乌 合,粮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众宝大怒,乃临桧以兵曰:“速更汝辞! 不尔便就戮矣。”桧守节不变,遂害之,弃尸水中。城中人皆为之流涕。众宝解围 之后,桧兄子止戈方收桧尸还长安。赠东梁州刺史。子斌嗣。
斌字伯达。年十七,齐公宪召为记室。早卒。
斌弟雄亮,字信诚。父桧在华阳见害,雄亮时年十四,哀毁过礼,阴有复雠之 志。武帝时,众宝率其部归长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斩众宝于城中,请罪阙下。 帝特原之。后累迁内史中大夫,赐爵汝阳县子。隋文帝受禅,拜尚书考功侍郎,迁 给事黄门侍郎。尚书省凡所奏事,多所驳正,深为公卿所惮。俄以本官检校太子左 庶子,进爵为伯。秦王俊镇陇右,出为秦州总管府司马,领山南道行台左丞。卒。 子赞嗣。
桧弟鷟,好学善属文,卒于魏临淮王记室参军事。
子带韦,字孝孙。深沈有度量,少好学,身长八尺三寸,美风仪,善占对。周 文辟为参军事。侯景作乱江南,周文令带韦使江、郢二州,与梁邵陵、南平二王通 好。行至安州,遇段宝等反,带韦乃矫为周文书以安之,并即降附。及见邵陵,具 申周文意。邵陵遣使随带韦报命。以奉使称旨,授辅国将军、中散大夫。
后达奚武经略汉川,以带韦为行台左丞,从军南讨。时梁宜丰侯萧修守南郑, 武攻之未拔,乃令带韦入城,说修降之。废帝元年,出为解县令。加授骠骑将军、 左光禄大夫。转汾阴令。发摘奸伏,百姓畏而怀之。周武成元年,授武藏下大夫。 天和二年,封康城县男。累迁兵部中大夫。虽频改职,仍领武藏。五年,转武藏中 大夫。俄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凡居剧职十有余年,处断无滞,官曹清肃。
时谯王俭为益州总管,汉王赞为益州刺史。武帝以带韦为益州总管府长史,领 益州别驾,辅弼二王,总知军事。及大军东讨,征为前军总管齐王宪府长史。齐平, 以功授上开府仪同大将军,进爵为公。陈王纯镇并州,以带韦为并州司会、并州总 管府长史。卒官,谥曰恺。
子祚嗣。少有名誉,位宣纳上士。入隋,位司勋侍郎。
鷟弟庆。庆字更兴。幼聪敏有器量,博涉群书,不为章句,好饮酒,闲于占对。 年十三,因暴书,父僧习试令庆于杂赋集中取赋一篇千余言,诵之。庆立读三遍, 便诵之无所漏。时僧习为颍川郡守,地接都畿,人多豪右。将选乡官,皆依贵势, 竞来请托。选用既定,僧习谓诸子曰:“权贵请托,吾并不用。其使欲还,皆须有 答。汝各以意为吾作书。”庆乃具书草。僧习读,叹曰:“此兒有意气,丈夫理当 如是。”即依庆所草以报。起家奉朝请。
庆出后第四叔,及遭父忧,议者不许为服重。庆泣曰:“礼缘人情,若于出后 之家,更有苴斩之服,可夺此以从彼。今四叔薨背已久,情事不追。岂容夺礼,乖 违天性!”时论不能抑,遂以苫塊终丧。既葬,乃与诸兄负土成坟。
孝武将西迁,庆以散骑侍郎驰传入关。庆至高平,见周文,共论时事。周文即 请奉迎舆驾,仍令庆先还复命。时贺拔胜在荆州,帝屏左右谓庆曰:“朕欲往荆州, 何如?”庆曰:“关中金城千里,天下之强国也。荆州地无要害,宁足以固鸿基?” 帝纳之。及帝西迁,庆以母老不从。独孤信之镇洛阳,乃得入关。除相府东阁祭酒。
大统十年,除尚书都兵郎中,并领记室。时北雍州献白鹿,群臣欲贺。尚书苏 绰谓庆曰:“近代已来,文章华靡,逮于江左,弥复轻薄。洛阳后进,祖述未已。 相公柄人轨物,君职典文房,宜制此表,以革前弊。”庆操笔立成,辞兼文质。绰 读而笑曰:“枳橘犹自可移,况才子也!”
寻以本官领雍州别驾。广陵王欣,魏之懿亲。其甥孟氏,屡为凶横。或有告其 盗牛。庆捕得实,趣令就禁。孟氏殊无惧容,乃谓庆曰:“若加以桎梏,后独何以 脱之?”欣亦遣使辨其无罪。孟氏由此益骄。庆乃大集僚吏,盛言孟氏倚权侵虐之 状。言毕,令笞杀之。此后贵戚敛手。
有贾人持金二十斤诣京师,寄人居止。每欲出行,常自执管钥。无何,缄闭不 异而并失之。谓主人所窃。郡县讯问,主人自诬服。庆疑之,乃召问贾人曰:“卿 钥恆置何处?”对曰:“恆自带之。”庆曰:“颇与人同宿乎?”曰:“无。” “与同饮乎?”曰:“日者曾与一沙门再度酣宴,醉而昼寝。”庆曰:“沙门乃真 盗耳。”即遣捕沙门,乃怀金逃匿。后捕得,尽获所失金。十二年,改三十六曹为 十二部,以庆为计部郎中,别驾如故。
又有胡家被劫,郡县按察,莫知贼所,邻近被囚者甚多。庆以贼是乌合,可以 诈求之。乃作匿名书,多榜官门曰:“我等共劫胡家,徒侣混杂,终恐泄露。今欲 首伏,惧不免诛。若听先首免罪,便欲来告。”庆乃复施免罪之牒。居二日,广陵 王欣家奴面缚自告牒下,因此尽获党与。庆之守正明察,皆此类也。每叹曰:“或 于公断狱无私,辟高门以待封。傥斯言有验,吾其庶几乎。”封清河县男,除尚书 左丞,摄计部。
周文尝怒安定国臣王茂,将杀之,而非其罪。朝臣咸知,而莫敢谏。庆乃进争 之。周文逾怒曰:“卿若明其无罪,亦须坐之。”乃执庆于前。庆辞气不挠,抗声 曰:“窃闻君有不达者为不明。臣有不争者为不忠。庆谨竭愚诚,实不敢爱死,但 惧公为不明之君耳。”周文乃悟而赦茂,已不及矣。周文默然。明日,谓庆曰: “吾不用卿言,遂令王茂冤死。可赐茂家钱帛,以旌吾过。”寻进爵为子。庆威仪 端肃,枢机明辩。周文每发号令,常使庆宣之。天性抗直,无所回避。周文亦以此 深委仗焉。恭帝初,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转左仆射,领 著作。六官建,拜司会中大夫。
周孝闵帝践祚,赐姓宇文氏,进爵平齐县公。晋公护初执政,欲引为腹心。庆 辞之,颇忤旨。又与杨宽有隙,及宽参知政事,庆遂见疏忌,出为万州刺史。明帝 寻悟,留为雍州别驾,领京兆尹。武成二年,除宜州刺史。庆自为郎,迄为司会, 府库仓储,并其职也。及在宜州,宽为小冢宰,乃囚庆故吏,求其罪失。案验积六 十余日,吏或有死于狱者,终无所言,唯得乘锦数匹。时人服其廉慎。又入为司会。
先是,庆兄桧为魏兴郡守,为贼黄众宝所害。桧子三人皆幼弱,庆抚养甚笃。 后众宝归朝,朝廷待以优礼。居数年,桧次子雄亮白日手刃众宝于长安城中。晋公 护闻而大怒,执庆诸子侄皆囚之,让庆擅杀人。对曰:“庆闻父母之雠不同天,昆 弟之雠不同国。明公以孝临天下,何乃责于此乎?”护逾怒,庆辞色无屈,竟以俱 免。卒。赠鄜、绥、丹三州刺史,谥曰景。子机嗣。
机字匡时。伟容仪,有器局,颇涉经史。年十九,周武帝时为鲁公,引为记室。 及帝嗣位,累迁太子宫尹,封平齐县公。宣帝时,为御正上大夫。机见帝失德,屡 谏不听,恐祸及己,托于郑译,求出,拜华州刺史。及隋文帝作相,征还京师。时 周代旧臣皆劝禅让,机独义形于色,无所陈请。俄拜卫州刺史。及践祚,进爵建安 郡公,征为纳言。机性宽简,有雅望,当近侍,无所损益。又好饮酒,不亲细务。 数年,出为华州刺史,奉诏每月朝见。寻转冀州刺史。后征入朝,以其子述尚兰陵 公主,礼遇益隆。初,机在周,与族人文城公昂俱历显要,及此,昂、机并为外职。 杨素时为纳言,方用事,因上赐宴,素戏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坐者欢笑, 机竟无言。未几还州。前后作守,俱称宽惠。后以征还,卒于家。赠大将军、青州 刺史,谥曰简。子述嗣。
述字业隆。性明敏,有干略,颇涉文艺。以父廕为太子亲卫。后以尚主故,拜 开府仪同三司、内史侍郎。上于诸婿中特见宠遇。岁余,判兵部尚书事。父艰去职。 未几,起摄给事黄门侍郎事,袭爵建安郡公。
仁寿中,判吏部尚书事。述虽职务修理,为当时所称,然不达大体,暴于驭下, 又怙宠骄豪,无所降屈。杨素时方贵重,朝臣莫不詟惮,述每陵侮之,数于上前面 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或令述改,辄谓将命者曰:“语仆射,道尚书不肯。” 素由是衔之。俄而杨素被疏忌,不知省事。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书,参掌机密。 述自以无功可纪,过叨匪服,抗表陈让。上许之,命摄兵部尚书。
上于仁寿宫寝疾,述与杨素、黄门侍郎元岩等侍疾宫中。时皇太子无礼于陈贵 人,上知之,大怒,令述召房陵王。述与元岩出外作敕书。杨素见之,与皇太子谋, 矫诏执述、岩属吏。及炀帝嗣位,述坐除名。公主请与同徙,帝不听。述在龙川数 年,复徙宁越,遇瘴疠死。
机弟弘,字匡道。少聪颖,工草隶,博涉群书,辞采雅赡。与弘农杨素为莫逆 交。解巾中外府记室。建德初,除内史上士。历小宫尹、御正上士。陈遣王偃人来 聘,武帝令弘劳之。偃人谓弘曰:“来日至蓝田,正逢滋水暴长,所赉国信,溺而 从流。今所进,假之从吏。请勒下流人见为寻此物。”弘曰:“昔淳于之献空笼, 前史称以为美。足下假物而进,讵是陈君命乎?”偃人惭不能对。武帝闻而嘉之, 尽以偃人所进物赐弘,仍令报聘。占对敏捷,见称于时。后卒于御正下大夫。赠晋 州刺史。杨素诔之曰:“山阳王弼,风流长逝;颍川荀粲,零落无时。修竹夹池, 永绝梁园之赋;长杨映沼,无复洛川之文。”其为士友所痛惜如此。有文集行于世。
弘弟旦,字匡德。工骑射,颇涉书籍。仕周,位兵部下大夫。以行军长史从梁 睿讨王谦,以功授仪同三司。开皇元年,加开府,封新城县男,授掌设骠骑。历罗、 淅、鲁三州刺史,并有能名。大业初,拜龙川太守。郡人居山洞,好相攻击。旦为 开设学校,大变其风。帝闻,下诏褒美之。征为太常少卿,摄判黄门侍郎事。卒。
子燮,官至河内郡掾。
旦弟肃,字匡仁。少聪敏,闲于占对。仕周,位宣纳上士。隋文帝作相,引为 宾曹参军。开皇初,授太子洗马。陈使谢泉来聘,以才学见称,诏肃宴接,时论称 其华辩。历太子内舍人,迁太子仆。太子废,坐除名。大业中,帝与段达语及庶人 罪恶。达云:“柳肃在宫,大见疏斥。”帝问其故。答曰:“学士刘臻尝进章仇太 翼宫中,为巫蛊事。肃知而谏曰:‘殿下位当储贰,戒在不孝,无患见疑。刘臻书 生,鼓摇脣舌,适足以相诖误。愿勿纳之。’庶人不怿,他日,谓臻曰:‘汝何漏 泄,使柳肃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后,言皆不用。”帝曰:“肃横除名。”乃召 守礼部侍郎。坐事免。后守工部侍郎,大见亲任,每幸辽东,常委于涿郡留守。卒 官。
机从子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顺州刺史。謇之身长七尺五寸,仪容甚伟, 风神爽亮,进止可观。为童兒时,周齐王宪遇之于途,异而与语,大奇之,因奏为 国子生。以明经擢第,拜宫师中士,转守庙下士。武帝有事太庙,謇之读祝文,音 韵清雅,观者属目。帝善之,擢为宣纳上士。开皇初,拜通事舍人,寻迁内史舍人。 历兵部、司勋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雅望,善谈谑,又饮酒至一石不乱,由是,每 梁陈使至,辄令接对。迁光禄少卿。出入十余年,每参掌敷奏。
会吐谷浑来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骑常侍,送公主于西域。 及突厥启人可汗求和亲,复令謇之送义成公主于突厥。前后使二国,得赠马二千余 匹,杂物称是,皆散之宗族,家无余财。出为肃、息二州刺史,俱有惠政。炀帝践 祚,复拜光禄。大业初,启人可汗自以内附,遂畜牧于定襄、马邑间。帝使謇之谕 令出塞。还,拜黄门侍郎。
时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以齐王当立。帝方重王府之选,拜为齐王长史。 帝法服临轩,命齐王立于西朝堂,遣吏部尚书牛弘、内史令杨约、左卫大将军宇文 述等从殿廷引謇之诣齐王所,西面立。弘宣敕谓齐王曰:“我出蕃之初,时年十二。 先帝立我于西朝堂,乃令高颎、虞庆则、元旻等从内送王子相于我。诫我曰:‘以 汝未更世事,令子相作辅于汝,事无大小,皆可委之。无得昵近小人,疏远子相。 若从我言者,有益于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国及身,败无日矣。’吾 受敕,奉以周旋,不敢失坠。微子相之力,吾几无今日矣。若与謇之从事,一如子 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辅于齐,副朕所望。若齐王德业修备,富贵自当 锺卿一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时齐王擅宠,乔令则之徒,深见昵狎,謇之知 其非,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及帝幸辽东,召检校燕郡事。帝班师 至燕郡,坐供顿不给,配戍岭南,卒于洭口。子威明。
论曰:高氏藉四胡之势,跨有山东,周文承二将之余,创基关右,似商、周之 不敌,若汉、楚之争雄。又连官渡之兵,未定鸿沟之约。虽弘农、沙苑,齐卒先奔; 而河桥、北芒,周师桡败。于是竞图进取,各务兵戈,齐谓兼并有余,周则自守不 足。韦孝宽奇材异度,纬武经文,居要害之地,受干城之托。东人怙恃其众,悉力 来攻,将欲酾酒未央,饮马清渭。孝宽乃冯兹雉堞,抗彼仇雠,事甚析骸,势危负 户,终能奋其智勇,应变无方,城守六旬,竟摧大敌。齐人既焚营宵遁,高氏遂愤 恚而殂。虽即墨破燕,晋阳存赵,何以能尚?若使平阳不守,鄴城无众人之师;玉 壁启关,函谷失封泥之固。斯岂一城之得丧,实亦二国之兴亡者欤。韦夐陷不负人, 贞不绝俗,怡神坟籍,养素丘园,哀乐无以动其心,名利不足干其虑,确乎不拔, 实近代之高人也。明帝比诸园、绮,岂徒然哉!世康风神雅量,一代称伟,簪缨人 物,见重京华。瑱素望高风,亦云美矣。柳虬兄弟,雅道是基,并能誉重搢绅,岂 虚至也。庆束带立朝,匪躬是蹈,莅官从政,清白著美。至于畏避权宠,违忤宰臣, 虽取诎于一时,实获申于千载矣。机立身行已,本以宽雅流誉,至于登朝正色,可 谓不违直道。虽陵谷迁贸,终以雅正自居,古所谓以道事人,斯之谓矣。述虽干略 见称,终乃败于骄宠,惜矣。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从少年时就以字著名于世。世代为三辅一带有名的大姓。祖父韦直善,曾任冯翊、扶风二郡的太守。父亲韦旭,任武威郡太守。建义初年,韦旭任大行台右丞,又加封为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529),他又拜受右将军、南豳州刺史。这时氐族人多次掠夺,他随机招安慰抚,氐族人大多归附。不久在官位上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司空、冀州刺史,谥号为文惠。
韦孝宽性情沉稳机敏,平和公正,广泛涉猎经典著作。二十岁时,萧宝夤在关中作乱,孝宽到朝廷请求充任军队的先锋前去讨伐。朝廷嘉奖了他,命他为统军。他跟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逢战立功,被朝廷封为国子博士,代行华山郡太守职务。侍中杨侃任大都督出镇潼关,荐引韦孝宽为司马。杨侃爱重他的人才,把女儿嫁给他。永安年间,朝廷授予他宣威将军、给事中,不久又赐爵为山北县男。普泰时,他以都督的官职随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守穰城,因立功任淅阳郡太守。这时独孤信任新野郡太守,都隶属荆州管辖。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为政的方法都很得当,荆州的官吏百姓称他们为双连的璧玉。
孝武初年,他任都督镇守州城。宇文泰从原州到达雍州,命他随军东征。攻克潼关,即授予他弘农太守的职务。他又跟从宇文泰生擒窦泰,被提升为兼左丞,负责统领宜阳兵马。又与独孤信进入洛阳,被任命为阳城郡太守。还与宇文贵、怡峰去接应颍川的义军,打败了东魏将领任祥、尧雄。他又平定乐口,拿下豫州,俘获刺史冯邕。又随大军与东魏军战于河桥。这时西魏军队失利,边境混乱骚动,朝廷便命他以本将军的职务代行宜阳郡太守。不久迁任南兖州刺史。这一年,东魏将领段琛、尧杰又占据宜阳,派来他们的阳州刺史牛道恒引诱边境上的西魏百姓。孝宽深以为患,便派间谍获取了牛道恒的手迹,命善于书法的人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牛道恒给韦孝宽的信,商量通款归顺的事。又仿造火烧的痕迹,好像要烧掉这封信的样子,派间谍将书信送达段琛的军营。段琛得到书信,果然怀疑牛道恒,道恒想施行的办法,段琛都不采用。孝宽知道他们已被离间,因而出奇兵进攻,拿获牛道恒和段琛等人,崤山渑池一带从此便清静了。
大统五年(539),他被晋爵为侯。大统八年(543),任晋州刺史,不久移镇玉壁,兼管南汾州的政务。原先,山里的胡人依恃险要,多次出来抢劫,孝宽对他们恩威并施,南汾州境内一片肃然。他又被晋封为大都督。
大统十二年,高欢倾东魏人马,志在攻取西魏。因玉壁是他西进的要道,所以首先攻打。东魏军连营数十里,直到玉壁城下。他们又在城南堆起土山,想登高进入城内。与土山相对,城内原来有两座高楼。孝宽命再用木头往上接,让它更加高大,又准备了许多攻守的器械以作防御。高欢派人对城中的人说:“纵然你们把楼接上天,我也会攻进城把你们活捉。”东魏军又在城南挖掘地道,在城北垒起土山,准备攻城器具,昼夜不停。孝宽又挖掘长壕,挡住敌人的地道,并派战士守在壕内。城外的敌兵每通过地道来到壕内,西魏的战士就把他们抓住杀死。又在壕外堆积柴草,准备火种,敌兵如在地道内,便将柴草放进地道点燃,再用皮囊向里面吹风。火焰的热浪一冲,地道内的敌兵就被烧得皮焦肉烂。敌兵又在城外制造攻车,攻车所到的地方,无不被摧毁,虽然有成排的栏杆也无法阻挡。孝宽便用布缝成布幔,随着攻车行驶的方向张设。布幔悬在空中,攻车无法破坏。城外的东魏兵士又在长竿上缚上松木,蘸油点燃,想烧毁布幔和城楼。孝宽又打造很长的铁钩,磨利铁钩的锋刃,火竿一举起来,就用铁钩远远地将它割断,燃烧的松木和麻布都落在城外。东魏兵士又在城的四面挖穿城墙,共挖掘二十一处,分作四路,在挖穿的地方顶上木柱。再在木柱上浇上油,放火焚烧。木柱烧断,城墙便一起崩塌。孝宽便在塌陷的地方竖上木栅栏阻挡敌兵。城外用尽了攻击的办法,孝宽都一一破除。
高欢没有办法,便派仓曹参军祖孝征对韦孝宽说“:没有听说西魏有救兵到来,你为何不投降呢?”孝宽答道:“我的城池防守得严密坚固,军粮充足,攻的人劳顿,守的人安逸,哪能旬月之间就需要救援?我正担忧你们不撤兵就会遇到危险。我是关西的一个堂堂男子,一定不会作投降的将军。”不久,祖孝征又对城里的人说:“韦城主受朝廷的官职俸禄,坚守下去还有原因,其他将士又为什么和他一起在滚汤热火中受煎熬呢?”东魏军又将赏格射入城中,说:“能将韦城主斩首投降的,授予太尉,封为开国郡公,食邑一万户,赏丝帛一万匹。”孝宽在书信的背后亲笔题写,又射回城外,说“:如有斩杀高欢的,也照此奖赏。”孝宽弟弟的儿子韦迁原先在山东,这时被东魏军绑至城下,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对韦孝宽说:“如不及早降,便将他杀死。”孝宽对此慷慨激昂,没有丝毫眷顾的意思。守城的将士无不受到感动和激励,人人都有战死殉难的决心。高欢挥军苦战六十天,受伤和病死的十有四五,他的精神和体力都耗费殆尽,因而生病,当夜撤兵而去。后来,因此忿恨气恼而去世。魏文帝嘉奖韦孝宽守城的功劳,命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到玉壁慰劳,授予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封爵位为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553),他任雍州刺史。原先,路旁每隔一里筑一土墩以记里程。经雨水冲刷,常需修复。孝宽上任后便命令在土墩处裁上槐树代替,既免于修复,行人也可乘凉。宇文泰后来见了感到奇怪,问清情况后说:“怎么能只有一个州这样,应该让天下都这样。”于是下令各州在道路两边一里种一棵树,十里处种三棵树,一百里的地方种五棵树。
恭帝元年(554),孝宽任大将军,与燕公于谨进攻江陵,讨平敌兵,因立功封爵为穰县公。还朝后被授予尚书右仆射,赐姓为宇文氏。恭帝三年(556),宇文泰到北方巡视,命孝宽镇守玉壁。周孝悯帝即位,授他为小司徒。明帝初年,他被封为麟趾殿学士,负责校勘图书典籍。
保定初年,朝廷因孝宽在玉壁建立殊勋,便设置勋州,命他任勋州刺史。北齐派使者到玉壁,请求互通贸易。晋公宇文护因两国相持很长时间,从未通过使者,忽然请求互市,怀疑有其他原因。又因皇姑和皇世母过去流落北齐,利用他们请和的机会,或许可以接回。朝廷便命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璧,与韦孝宽一起详细商议。孝宽便在郊外设下供帐,命尹公正接待北齐使者,并提及皇室亲属在北齐的事情。使者说话的表情非常和悦。这时有汾州的胡人掠得关东的齐人,孝宽命令将他们放还,并写书信一封,陈述朝廷想和睦邻国。北齐便按礼仪送回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
孝宽善于抚慰管理,颇得人心。他所派到齐国的间谍,都为他尽心尽力。也有北齐人接受孝宽的金银财货,遥通书信。所以,齐人的动静朝廷都预先知道。当时有一个主帅叫许盆,孝宽把他当做心腹,命他守卫一座城池。许盆献城降齐。孝宽恼怒,派间谍去取他的头颅,不久,间谍带着他的头颅回来。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全是没有开化的胡人。他们抢掠北周的居民,阻断河流道路。孝宽深以为患,而胡人居住在齐地,无法弹压他们。他想在要害的地方建起一座规模很大的城池。便在黄河两侧征集役夫十万人,派将士一百人,由开府姚岳监察修筑。姚岳面有惧色,以兵少为理由表示为难。孝宽说“:我估计建造这座城池,十天就可竣工。这里离晋州四百多里,第一天动工,第二天北齐人才知道。假如他在晋州征兵,两天才能将部队调齐,商议与准备也需三天。估计齐军在路上两天也来不到。这样,我们的城池足可以建成了。”便下令修筑。齐人果然到达周军的南面,怀疑北周布有重兵,便逗留不前。这天夜里,孝宽命在汾水南岸,沿介山、稷山各处点燃篝火。齐军以为是周军的军营,便收兵自我保固。周军的城墙修筑完毕,一切都和他估计的一样。
保定四年(564),他晋升为柱国。这时,晋公宇文护即将东讨,他派长史辛道宪启陈宇文护,认为不宜东征,宇文护不采纳。不久周军果然失利。后来孔城失陷,宜阳被齐军包围。孝宽对他的将领们说“:宜阳这一座城池的得失,无关大局。然而两国反复争夺,数年来一直兴师动众。齐国也有很多有智谋的人,难道会缺乏韬略?如果他们放弃崤山之东,来图取汾河以北,我们的疆界必定遭受侵扰。现在应该在华谷和长秋赶快筑造一座城堡,以杜绝齐军的阴谋。如果齐军走在我们前面,再计议就来不及了。”于是他指定地形,详细陈述城堡的规模形状。宇文护命长史叱罗协对孝宽派去的人说:“韦公家的子孙虽然很多,然而不超过一百。在汾北修筑城堡,派谁去把守?”事情便停了下来。
天和五年(570),他被晋爵为郧国公,增加的食邑连同以前的共一万户。这一年,齐军果然解除对宜阳的包围,进向汾河以北。孝宽便筑城坚守。北齐丞相斛律明月到汾东,请求与孝宽见面,明月说:“宜阳这座小城,长久劳于战争。现在既然我军到达你这里,想在汾北取得补偿,请你不要见怪。”孝宽答道:“宜阳是齐国的要冲,汾北是周国要放弃的地方。我方放弃,你方图取,补偿的道理何在?您在朝中辅助幼主,官位很高,声望颇重,理应调和朝廷政治,安抚全国的百姓,怎么穷兵黩武,制造怨恨,使祸患相连!且齐国的沧、瀛一带发生水灾,千里泽国没有人烟。您又想使汾、晋一带横尸遍野,贪图这块平常的地方,祸害疲弊不堪的百姓,我认为您不应该这样。”
他的参军曲岩颇懂得占卜之术,对他说:“近来齐朝内部必定大肆互相杀戮。”孝宽因而命曲岩制作歌谣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指斛。又说“: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命间谍多带些抄写的歌谣散发到邺城。祖孝征听说后,进一步润色,斛律明月竟因此被诛杀。
改元建德以后,周武帝立志讨平北齐。韦孝宽便上疏陈奏平齐三策:
第一策说:“我军如果出轵关东进,加上与南陈互为犄角,并命广州(按:为东魏置州,州治在今河南鲁山县)的义师从三亚鸟出击;另外,招募山南的勇士沿黄河东进;再派北山的胡人断绝齐军的并州和晋州的退路。”
第二策说“:在三亚鸟以北,万春以南,大肆屯田,早作储备。招募骁勇骠悍的兵士建立队伍。我军在东南有这股兵马,齐人一定会派军队进攻。乘两军相持时,我军派出奇兵,打破齐军的边防。他们如兴师救援,我军则坚壁清野,等到他们去远,我军再出来作战。要经常以边境上的军队引诱他们国内的军队出来。我方没有住宿吃饭的消耗,敌军却有奔波往返的疲劳。一二年的时间,齐军必定自动叛离。”
第三策说:“过去勾践灭掉吴国,还需要十年;武王讨伐淫乱的纣王,仍要两次举兵。现在如果国家进一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与邻国修好,申订盟约,安抚百姓,发展商业,优惠工匠,养精蓄锐,等到对方有了裂痕再发动进攻。那么,我们就会挥舞长鞭,远驭齐人,坐等兼并天下。”
奏疏上达后,武帝派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携重金出使齐国,接着大举伐齐,山东再次被荡平,行动完全按韦孝宽平齐三策的意见。
韦孝宽因年近七十,到了悬车家居的年纪,多次请求辞职。武帝以海内还未平定,不允许他的请求。这时,他便称病请求退隐。武帝说“:过去已当面向您申述了我的情怀,何需再次请求呢?”
建德五年(576),武帝亲自东伐齐国,路过玉壁,观看孝宽抗御齐兵的地方,深深地感叹并称赞他,过了很长时间才离去。孝宽自认为熟悉齐军的虚实,请求作大军的先驱。武帝认为玉壁地处咽喉要道,非他不能镇守,没有接受他的请求。赵王宇文招率军进向稽胡,与武帝率领的大军成为犄角之势,才命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困华谷的齐军,以策应武帝的大军。他率军攻克敌兵的四座城池。武帝率军攻破晋州,又命孝宽回镇玉壁。武帝凯旋归来,又来到玉壁,从容地对他说:“人们都认为老年人多智,善于谋划军事。然而,我与几个少年一举平定齐军,您认为怎么样?”孝宽对答说:“我现在已经衰老,只剩下一颗对朝廷的诚心。然而过去在少壮的时候,也曾为先朝出力,平定关中。”武帝大声笑着说:“实在像您说的那样。”便命他随车驾回到京城。拜授他为大司空,出任延州总管,晋爵位为上柱国。
大象元年(579),他被任命为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任行军元帅,率军进向淮南。他分别派遣杞公宇文亮进攻黄城,成阝公梁士彦进攻广陵,他亲率一路人马进攻寿阳,一举将寿阳攻克。孝宽开始到淮南时,到处都有人秘密表示投诚。然而陈国的五门这个据点十分险要,陈人如果掘开塘堤放水,周军的道路就会被断绝。他立即命分兵把守五门。南陈刺史吴文立果然掘开堤堰,但已不起作用。于是陈军败退,江北全被平定。
宣帝驾崩,杨坚辅助朝政。这时尉迟迥任相州总管,朝廷命孝宽去接替他。又派小司徒叱列长叉任相州刺史。朝廷命长叉先到邺城上任,孝宽接着出发,来到朝歌,尉迟迥派他的大都督贺兰贵带着书信等候孝宽。他留下贺兰贵谈话以察看虚实动静,怀疑尉迟迥会有变故,便假称有病,放慢行走的速度。他又派人到相州求医取药,暗中查访。他行至汤阴,遇见相州刺史叱列长叉逃回。他哥哥的儿子魏郡太守韦艺也弃下守地南逃。他了解到其中的缘由,便飞驰返回。沿途经过的桥梁都命毁坏,驿站的人马也都带走。又命令驿站将领说“:蜀公尉迟迥如果来到,可多准备些酒饭和喂马的草料招待他。”尉迟迥果然派仪同梁子康率数百名骑兵追来,驿司对他们招待得十分周到丰厚,所经之处都要停留,因此没有追上韦孝宽。
这时有人劝他,认为洛京空虚,平常没有多少人马守卫。在河阳镇守的将士,全是关东的鲜卑人,尉迟迥如果先占据了那里,为祸不会太小。他便进入河阳,河阳城内原有八百名鲜卑人守卫,家都住在邺城,他们见韦孝宽轻装简从,阴谋响应尉迟迥。孝宽暗中造访东京的官司,由官司出面诈称要派这些鲜卑人回去,分头到洛阳接受赏赐。他们到洛阳后,都被留下来,因此将这些人分散,他们的阴谋无法得逞。
六月,朝廷命征发关中兵马,以韦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大军来到河阳。尉迟迥任命的仪同薛公礼等人围困怀州,孝宽派兵将他打败,进至怀县永桥城的东南。这座城池地处要道,城墙坚固,尉迟迥已派兵占据。孝宽的部将都认为这座城池挡在路上,应先攻取。孝宽说:“这座城池很小但很坚固,如果不能攻克,就会磨损我军的锐气。现在如能打破他们的大军,这座小小的城池还会有什么作用呢?”于是,他率领军队到达武陟,打败尉迟迥的儿子尉迟..,尉迟..逃回邺城。官军进至邺城西门豹祠以南,尉迟迥亲自出战,又被打败。他被追上穷途末路,被迫自杀。留在大小城中的叛军全被韦孝宽在游豫园中活理。其他还没有降服的,都被一一消灭。关东全部肃清。
这年十月,孝宽凯旋归京。十一月去世,时年七十二岁,朝廷追赠他为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号为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