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受命之九年,时维暮春,在鄗召太子发曰:“呜呼!我身老矣,吾语汝。我所保与我所守,传之子孙。吾厚德而广惠,忠信而志爱,人君之行。不为骄侈,不为泰靡,不淫于美,括柱茅茨,为民爱费。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鹿弭不卵,以成鸟兽之长,畋渔以时,童不夭胎,马不驰骛,土不失宜。土可犯材,可蓄润湿,不谷树之竹苇莞蒲,砾石不可谷,树之葛木,以为絺绤,以为材用。
“故凡土地之间者,胜任裁之,并为民利。是鱼鳖归其泉,鸟归其林,孤寡辛苦,咸赖其生,以遂其材。工匠以为其器,百物以平其利,商贾以通其货。工不失其务,农不失其时,是谓和德。土多民少,非其土也。土少人多,非其人也。是故土多发政,以漕四方,四方流之。土少安帑,而外其务方输。《夏箴》曰:中不容利,民乃外次。《开望》曰:土广无守,可袭伐;土狭无食,可围竭。二祸之来,不称之灾。天有四殃,水旱饥荒,其至无时,非务积聚,何以备之。《夏箴》曰:小人无兼年之食,遇天饥,妻子非其有也。大夫无兼年之食,遇天饥,臣妾舆马非其有也。戒之哉!弗思弗行,至无日矣。
“不明开塞禁舍者,其如天下何。各修其学而尊其名,圣人制之。故诸横生尽以养从,从生尽以养一丈夫。无杀夭胎,无伐不成材,无堕四时。如此者十年,有十年之积者王;有五年之积者霸,无一年之积者亡。生十杀一者,物十重,生一杀十者,物顿空。十重者王,顿空者亡。
“兵强胜人,人强胜天,能制其有者,则能制人之有。令行禁止,王始。出一曰神明,出二曰分光,出三曰无适异,出四曰无适与。无适与者亡。”
文王受命的第九年,时在暮春三月,文王在镐京,告戒太子姬发说:“啊呀,我年纪老了。我告诉你我所保持与我所坚守的,你把它传给子孙。
“吾厚德广施,忠信慈爱,这是人君的行为。不做骄纵奢侈之事,不做过分浪费的事,不贪恋于华美,柱子刮皮不加雕饰,屋顶用茅草覆盖,为百姓珍惜费用。
“山林不到季节不举斧子,以成就草木的生长;河流湖泊不到;季节不下渔网,以成就鱼鳖的生长;不吃鸟卵不吃幼兽,以成就鸟兽的生长。打猎有季节,不杀小羊,不杀怀胎的羊。牛犊不拉车,马驹不驱赶奔跑。土地不失其所宜,万物不失其本性,天下不失其时令。
“泥土可以作陶范,材木可以积蓄。低湿地不能种谷,就种上竹子、芦苇、水葱、香蒲;砾石地不能种谷,就种上葛藤与树木。用以织葛布、为材用。所以凡是闲空的土地,圣人都治理它,全都为民众谋利。因此,鱼类都养在水里,鸟兽归入山林。孤寡困苦的人,都靠它为生。
山林得以长成林木,工匠得以制成器物;百业得以均其利益,商贾得以流通货物;百工不失掉职业,农夫不失掉农时,这叫做和德。
“土地多百姓少,土地就不是他的土地了。土地少百姓多姓就不是他的百姓了。因此,土地多,就发布政令以达四方,四方之人流入;土地少,就让百姓安好家室到外地劳作,向四邻输入。《夏箴》里说:‘国内不能容纳利益,百姓就到外地居住。’《开望》里说:‘土地宽广无人防守的,可以袭击讨伐;土地狭小没有粮食的,可以围困待其枯竭。两种祸患的发生,都是土地与百姓多少不相称的灾难。’
天有四种灾祸:水灾、旱灾、饥年、荒年。灾祸的到来没有固定时间。如果不从事积蓄,用什么来防备它?《夏箴》里说:‘平民百姓没有够吃两年的粮,遇上饥荒,妻子儿女就不属他所有了;大夫没有够吃两年的粮,遇上饥荒,奴隶侍妾以及车马就不属他所有了。国家没有够吃两年的粮,遇上饥荒,百姓就不属它所有了。’警惕啊,不思考不实行,灾祸临头就不远了。
明白以上开放、关闭、禁止、施舍道理的人,他夺取天下就如演化一般的快;不明白开放、关闭、禁止、施舍道理的人,他失去天下也如演化一般的快。
“人人各自习其所学,而且看重自己的名分,圣人利用他们。所以万物全都可以养育人,人人都得以奉养天子。
不杀怀胎母兽,不砍未成材的树木。不错过农事季节。像这样下去十年,有十年积蓄的为王,有五年积蓄的称霸,没有一年积蓄的灭亡。生十个杀一个的,用物会堆积十层;生十个杀十个的,用物会顿时空虚。堆积十层的为王,顿时空虚的灭亡。
兵力强就战胜别人,人心强能战胜自然。能控制自己所有的就能控制别人所有,不能控制自己所有的别人就控制它。令行禁止,是为王的开端。出令专一叫神明,政出二臣叫分光,政令三出叫无适异,政令四出叫无所适从。臣民无所适从的必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