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韦睿 裴邃

  睿事继母以孝闻。祖征累爲郡守,每携睿之职,视之如子。 时睿内兄王憕、姨弟杜恽并有乡里盛名,祖征谓睿曰:“汝自 谓何如憕、恽?”睿谦不敢对。祖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 识当过之。然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爲 梁州刺史,要睿俱行。梁土富饶,往者多以贿败,睿虽幼,独 以廉闻。

  宋永光初,袁顗爲雍州刺史,见而异之,引爲主簿。顗到 州,与邓琬起兵,睿求出爲义成郡,故免顗之祸。累迁齐兴太 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齐末多故,欲还乡里, 求爲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频逼建邺,人心惶骇。 西土人谋之,睿曰:“陈虽旧将,非高人才,崔颇更事,懦而 不武。天下真人,殆兴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结于梁武。及 兵起檄至,睿率郡人伐竹爲筏,倍道来赴,有衆二千,马二百 匹。帝见睿甚悦,抚几曰:“佗日见君之面,今日见君之心, 吾事就矣。”师克郢、鲁,平加湖,睿多建策,皆见用。

  大军发郢,谋留守将,上难其人。久之,顾睿曰:“弃骐 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爲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 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万,闭垒经年,疾疫死者十七八, 皆积尸于床下,而生者寝处其上,每屋盈满。睿料简隐恤,咸 爲营理,百姓赖之。

  梁台建,征爲大理。武帝即位,迁廷尉,封都梁子。天监 二年,改封永昌,再迁豫州刺史,领历阳太守。魏遣衆来伐, 睿率州兵击走之。

  四年侵魏,诏睿都督衆军。睿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 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睿巡行围栅,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 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请还授甲而后战。” 睿曰:“魏城中二千馀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 。今无故出 人于外,必其骁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衆犹迟疑,睿指 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爲饰,韦睿之法,不可犯也。”乃 进兵,魏军败,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进讨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案行山川,曰: “吾闻‘汾水可以灌平阳’,即此是也。”乃堰肥水 。顷之堰 成水通,舟舰继至。魏初分筑东西小城,夹合肥 。睿先攻二 城。既而魏援将杨灵胤帅军五万奄至,衆惧不敌,请表益兵。 睿曰:“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且吾求济师,彼亦征衆。‘师 克在和’,古人之义也。”因战,破之,军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城, 乘胜至睿堤下。军监潘灵佑劝睿退还巢湖,诸将又请走保三釜。 睿怒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因令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 示无动志。睿素羸,每战不尝骑马,以板舆自载,督励衆军。 魏兵凿堤,睿亲与争。魏军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起斗舰高 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溃,俘获万馀,所获军实,无所私 焉。初,胡景略与前军赵祖悦同军交恶,志相陷害,景略一怒, 自齧其齿,齿皆流血。睿以将帅不和,将致患祸,酌酒自劝景 略曰:“且愿两武勿复私斗。”故终于此役得无害焉。

  睿每昼接客旅,夜算军书,三更起张灯达曙,抚循其衆, 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所至顿舍修立,馆宇藩篱墉壁 皆应准绳。

  合肥既平,有诏班师,去魏军既近,惧爲所蹑。睿悉遣辎 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 还。于是迁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锺离,衆 兵百万,连城四十馀。武帝遣征北将军曹景宗拒之。次邵阳洲, 筑垒相守,未敢进。帝怒,诏睿会焉,赐以龙环御刀,曰 : “诸将有不用命者斩之。”睿自合肥径阴陵大泽,过涧谷,辄飞 桥以济师。人畏魏军盛,多劝睿缓行。睿曰:“锺离今凿穴而 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旬日而至 邵阳。初,帝敕景宗曰:“韦睿卿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 睿甚谨。帝闻曰:“二将和,师必济矣。”睿于景宗营前二十 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爲城,比晓而营立。元英大惊, 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景宗虑城中危惧,乃募军士言文 达、洪骐驎等齎敕入城,使固城守,潜行水底,得达东城。城 中战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勇。

  魏将杨大眼将万余骑来战,大眼以勇冠三军,所向皆靡。 睿结车爲阵,大眼聚骑围之。睿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 中,杀伤者衆。矢贯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衆 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一日数合,英甚惮其 强。魏军又夜来攻城,飞矢雨集。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 许。军中惊,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

  魏人先于邵阳洲两岸爲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睿 装大舰,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 等爲水军。会淮水暴长,睿即遣之,斗舰竞发,皆临贼垒。以 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栅 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道根等皆身自搏战, 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人大溃,元英脱身遁 走。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馀释甲稽颡乞爲囚 奴犹数十万。睿遣报昌义之,义之且悲且喜,不暇答,但叫曰 “更生!更生!”帝遣中书郎周舍劳军于淮上 。睿积所获于军 门,舍观之,谓睿曰:“君此获复与熊耳山等矣。”以功进爵 爲侯。

  七年,迁左卫将军,俄爲安西长史、南郡太守。会司州刺 史马仙琕自北还军,爲魏人所蹑,三关扰动。诏睿督衆军援焉。 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馀,更开大堑,起高楼。衆颇讥其示弱, 睿曰:“不然,爲将当有怯时。”是时,元英复追仙琕,将复 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帝亦诏罢军。

  十三年,爲丹阳尹,以公事免。十四年,爲雍州刺史。初, 睿起兵乡中,客阴双光泣止睿,睿还爲州,双光道候。睿笑曰: “若从公言,乞食于路矣。”饷耕牛十头。睿于故旧无所惜, 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与假板县令,乡里甚怀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征拜护军,给鼓吹一部, 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尝忤视,武帝甚礼敬之。性慈爱, 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亲故,家无馀财。 后爲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爲人,因画之于壁以自 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 洽闻。睿每坐使棱说书,其所发擿,棱犹弗之逮。武帝方锐意 释氏,天下咸从风而化。睿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与 衆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迁侍中、车骑将车,未拜,卒于家,年七十九。 遗令薄葬,敛以时服。武帝即日临器甚恸,赠车骑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諡曰严。

  睿雅有旷世之度,莅人以爱惠爲本,所居必有政绩。将兵 仁爱,士卒营幕未立,终不肯舍,井竈未成,亦不先食。被服 必于儒者,虽临阵交锋,常缓服乘舆,执竹如意以麾进止,与 裴邃俱爲梁世名将,余人莫及。

  初,邵阳之役,昌义之甚德睿,请曹景宗与睿会,因设钱 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睿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 “异事”,遂作塞。景宗时与群帅争先啓之捷,睿独居后,其 不尚胜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贤之。

  睿兄纂、阐,并早知名。纂仕齐位司徒记室、特进,沈约 尝称纂于上曰:“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其学非臣辈也。”阐 爲建宁县,所得俸禄百余万,还家悉委伯父处分,乡里宗事之。 位通直郎。

  睿子放字元直,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袭 封永昌县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称。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又以放爲明威 将军,总兵会之。魏大将军费穆帅衆奄至,放军营未立,麾下 止有二百馀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单骑击刺,屡折魏军, 洵马亦被伤不能进,放胄又三贯矢。衆皆失色,请放突去。放 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尔。”乃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 士卒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元昭、 大将军李奖、乞伏宝、费穆等五万人来援,放大破之。涡阳城 主王纬以城降。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衆军乘之,斩获略 尽,禽穆弟超并王纬送建邺,还爲太子右卫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于镇,諡曰宜侯。

  放性弘厚笃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穆。每将远别及行 役初还,常同一室卧起,时比之三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 侧室怀孕,因指爲昏姻。其后各産男女,未及成长而率亡,遗 嗣孤弱,放常赠恤之。及爲北徐州,时有贵族请昏者,放曰: “吾不失信于故友。”及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 放能笃旧。子粲。

  粲字长倩,少有父风,好学仗气,身长八尺,容观甚伟。 初爲云麾晋安王行参军,后爲外兵参军兼中兵。时潁川庾仲容、 吴郡张率前辈才名,与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爲皇太子, 粲自记室迁步兵校尉,入爲东宫领直,后袭爵永昌县侯,累迁 左卫率,领直。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累徙,常留宿卫。 颇擅权诞倨,不爲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 “卿何得已作领军面向人!”大同中,帝尝不豫,一日暴剧, 皇太子以下并入侍疾,内外咸云帝崩。粲将率宫甲度台,微有 喜色,问所由那不见办长梯。以爲大行幸前殿,须长梯以复也。 帝后闻之,怒曰:“韦粲愿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 爲其主,不足推。”故出爲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 手曰:“与卿不爲久别。”久之,帝复召还爲散骑常侍。

  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阅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 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安可轻 信单使,妄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 曰:“贼已度江,便逼宫阙,水陆阻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 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会江 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 警爲前军。粲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江州去都最近,殿 下情计,实宜在先。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 张军声势,移镇盆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 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 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馀人至横江。粲即 送粮仗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先是,安北鄱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世 子嗣帅江西之衆赴都,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之高 遣船度仲礼,与粲合军进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爲大都 督,报下流衆军。裴之高自以年位高,耻居其下。乃云:“柳 节下已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衆曰: “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边疆, 先爲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 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贵在将 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岂应复挟私以阻 大计。粲请爲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之高泣 曰:“吾荷国荣,自应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 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谓衆议已定,无俟老夫尔。若必有疑,当 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次新亭,贼列阵 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

  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衆军,旦日将战,诸将各有据守。 令粲顿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贼争之,颇以爲惮, 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徇国,节下善量其宜, 不可致有亏丧。”仲礼曰:“青塘立营,迫近淮渚,欲以粮储 船乘尽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 粲帅所部水陆俱进。时昏雾,军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 半,垒栅至晓未合。景登禅灵寺门,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 攻。军败,乘胜入营,左右高冯牵粲避贼,粲不动,兵死略尽, 遂见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 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示城内。简文闻之流涕,谓御史中 丞萧恺曰:“社稷所寄,唯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 诏赠护军将军。元帝平侯景,追諡忠贞。

  子谅,以学业爲陈始兴王叔陵所引,爲中录事参军兼记室。 叔陵败,伏诛。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与东海王僧孺善,及僧孺 爲吏部郎,参掌大选,宾友故人莫不倾意,正独澹然。及僧孺 摈废,正复笃素分,有踰曩日,论者称焉。卒于给事黄门侍郎。 子载。

  载字德基,少聪慧,笃志好学。年十二,随叔父棱见沛国 刘显,显问汉书十事,载随问应无疑滞。及长,博涉文史,沈 敏有器局。仕梁爲尚书三公郎。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以爲中书侍郎。寻爲寻阳太守,随 都督王僧辩东讨侯景。景平,历位琅邪、义兴太守。陈武帝诛 王僧辩,乃遣周文育袭载,载婴城自守。载所属县卒,并陈武 旧兵,多善用弩,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令所亲监之,使 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每发辄中,所中皆毙, 相持数旬。陈武帝闻文育军不利,以书喻载以诛王僧辩意,并 奉梁敬帝敕,敕载解兵。载得书,乃以衆降。陈武帝引载恒置 左右,与之谋议。

  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军济江,据石头城,帝问计于载。载 曰:“齐军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 可急于淮南即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别令轻兵绝其粮 运,使进无所虏,退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帝从 之。

  永定中,位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 载有田十馀顷,在江乘县之白山,至是遂筑室而居,屏绝人事, 吉凶庆吊,无所往来,不入篱门者几十载。卒于家。载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晓,博涉经史,明阴阳逆剌,尤善相术。 仕梁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遭父忧,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哀毁 过礼,殆将灭性。服阕,爲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乱,鼎兄昂于 京口战死,鼎负尸出,寄于中兴寺,求棺无所得。鼎哀愤恸哭, 忽见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窃异之,往视乃新棺也,因以充敛。 元帝闻之,以爲精诚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辩以爲户曹属。累迁中书侍郎。陈武帝 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 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 周灭殷氏,封嬀汭于宛丘,其裔子孙,因爲陈氏。仆观明公, 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闻其言 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禅,拜黄门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爲 聘周使,加散骑常侍。后爲太府卿。

  至德初,鼎尽货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故, 答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期运将及, 故破産尔。”

  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不久 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愿深自爱。” 及陈亡,驿召入京,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 恒预焉。性简贵,虽爲亡国之臣,未尝俯仰当世。时吏部尚书 韦世康兄弟显贵,隋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 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 岂忘本也。”命官给酒肴,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太傅 孟以下二十馀世,并考论昭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馀 日乃还。时兰陵公主寡,上爲之求夫,选亲卫柳述及萧瑒等以 示鼎,鼎曰:“瑒当封侯,而无贵妻之相;述亦通显,而守位 不终。”上曰:“位由我尔。”遂以主降述。上又问鼎,诸儿 谁爲嗣位。答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 也。”上笑曰:“不肯显言乎?”

  开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义教导,务弘清静。州中 有土豪,外修边幅,而内行不轨,常爲劫盗。鼎于都会时谓之 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贼。”因条其徒党奸谋逗遛,其人惊 惧,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还去,妾盗珍 物,于夜逃亡,寻于草中爲人所杀。主家知客与妾通,因告客 杀之。县司鞫问,具得奸状,因断客死。狱成,上于鼎,鼎览 之,曰:“此客实奸,而不杀也。乃某寺僧眩妾盗物,令奴杀 之,赃在某处。”即放此客,遣人掩僧,并获赃物。自是部内 肃然,咸称其神,道无拾遗。寻追入京,顷之,而卒于长安, 年七十九。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书史爲业,博物强记,当世士咸就 质疑。位终光禄卿。着汉书续训三卷。棱弟黯。

  黯字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位太府卿。侯景济江,黯 屯六门,寻改爲都督城西面诸军。时景于城外起东西二土山, 城内亦应之,简文亲自负土,哀太子以下,躬执畚锸。黯守西 土山,昼夜苦战。以功授轻车将军,加持节,卒于城内。

  初,黯爲太仆卿,而兄子粲爲左卫率,黯以故常怏怏,谓 人曰:“韦粲已落骅骝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识者颇以此窥 之。

  裴邃字深明,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祖寿孙, 寓居寿阳,爲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

  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东昏践阼,始安王萧遥光 爲扬州刺史,引邃爲参军。遥光败,邃还寿阳,会刺史裴叔业 以寿阳降魏,邃遂随衆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爲魏郡太 守。魏遣王肃镇寿阳,邃固求随肃,密图南归。梁天监初,自 拔南还,除后军谘议参军。邃求边境自效,以爲庐江太守。

  五年,征邵阳洲,魏人爲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每 战辄克,于是密作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 侧,进击,大破之。以功封夷陵县子。

  迁广陵太守,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 王篆之密啓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迹。”由是左迁 始安太守。邃志立功边陲,不愿闲远,乃致书于吕僧珍曰 : “昔阮咸、顔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爲三始,非其 愿也,将如之何!”后爲竟陵太守,开置屯田,公私便之。再迁 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顿,仓廪盈实, 省息边运,人吏获安。乃相率饷绢千馀匹,邃从容曰:“汝等 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二匹而已。入爲大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军来援,以邃爲 信武将军,督衆军讨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 刺史封寿据檀公岘,邃击破之,遂围其城。寿请降,义州平。 除豫州刺史,加督,镇合肥。

  四年,大军北侵,以邃督征讨诸军事,先袭寿阳,攻其郛, 斩门而入,一日战九合,爲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绝拔 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邃自爲 黄袍骑,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浆,又屠安成、马头、沙陵等 戍。明年,略地至汝、潁间,所在回应。魏寿阳守将长孙承业、 河间王元琛出城挑战,邃临淮叹曰:“今日不破河间,方爲谢 玄所笑。”乃爲四甄以待之。令直阁将军李祖怜僞遁以引承业, 承业等悉衆追之,四甄竞发,魏衆大败,斩首万馀级。承业奔 走,闭门不敢复出。

  在军疾笃,命衆军守备,送丧还合肥。寻卒,赠侍中、左 卫将军,进爵爲侯,諡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爲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 将吏惮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间莫不流涕,以爲邃不死, 当大辟土宇。子之礼嗣。

  之礼字子义,美容仪,能言玄理。爲西豫州刺史。母忧居 丧,唯食麦饭。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 庙在三桥,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经二庙,顾而叹曰 : “范爲已死,裴爲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篱门外桐柏凋 尽,唯邃墓犬牙不入,当时异之。历位黄门侍郎。

  武帝设无遮会,舞象惊,排突陛卫,王公皆散,唯之礼与 散骑常侍臧盾不动。帝壮之,以之礼爲壮勇将军、北徐州刺史, 盾兼中领军将军。

  之礼卒于少府卿,諡曰壮。子政,承圣中位给事黄门侍郎。 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颇读书,少负意气, 常随叔父邃征讨,所在立功,甚爲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 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夏侯夔平寿阳,仍除梁郡 太守,封都城县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潁州刺 史。父忧还都,起爲光远将军,令讨平阴陵盗,以爲谯州刺史。

  侯景之乱,之高爲西豫州刺史,率衆入援。南豫州刺史鄱 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诸军事,顿张公洲。柳仲礼至横 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礼,与韦粲等俱会青塘。及城陷,之高 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爲侍中、护军将军, 到江陵。

  时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传之悌斩侯景,元帝使兼 中书舍人黄罗汉报之高,之高竟无言,直云:“贼自杀贼,非 之高所闻。”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 卒,諡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卫率。魏克江陵,力战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傥有志略,以军功封费县侯。 承圣中,累迁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陈文帝初,除光禄大夫、 慈训宫卫尉,并不就。乃筑山穿池,植以卉木,居处其中,有 终焉志。天康元年卒,諡曰僖子。子忌。

  忌字无畏,少聪敏,有识量,颇涉史传,爲当时所称。侯 景之乱,招集勇力,乃随陈武帝征讨。及陈武帝诛王僧辩,僧 辩弟僧智举兵据吴郡,陈武帝遣黄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 下精兵,自钱唐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疑大军 至,轻舟奔杜龛,忌入据吴郡。陈武帝嘉之,表授吴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迁卫尉卿,封东兴县侯。及华皎称兵上流, 宣帝时爲录尚书辅政,尽命衆军出讨,委忌总知中外城防诸军 事。宣帝即位,改封乐安县侯。历位都官尚书。及吴明彻督衆 北伐,诏忌以本官监明彻军。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于绥 抚,甚得人和。及明彻进军彭、汴,以忌爲都督,与明彻俱进。 吕梁军败,见囚于周,授上开府。隋开皇十四年,卒于长安, 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横。

  之横字如岳,少好宾游,重气侠,不事産业。之高以其纵 诞,乃爲狭被蔬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 百幅被。”遂与僮属数百人于芍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梁简 文在东宫,闻而要之,以爲河东王常侍。迁直合将军。

  侯景之乱,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仍与范世子嗣入援 台城。城陷,退还合肥。侯景遣任约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 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时寻阳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 密要大心袭盆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 横与兄之高归元帝,位廷尉卿、河东内史,随王僧辩拒侯景。 景退,迁东徐州刺史,封豫甯侯。又随僧辩破景,景东奔,僧 辩命之横与杜崱入守台城。及陆纳据湘州叛,又隶僧辩南讨, 斩纳将李贤明,平之。又破武陵王于峡口。还除吴兴太守,乃 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克江陵,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明攻东关。晋安王承 制,以之横爲徐州刺史,都督衆军,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 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赠司空,諡曰忠壮。子凤 宝嗣。

  论曰:韦、裴少年励操,俱以学尚自立,晚节驱驰,各着 功于戎马。观睿制胜之道,谓爲魁梧之杰,然而形甚羸瘠,身 不跨鞍,板舆指麾,隐如敌国,其器分有在,隆名岂虚得乎。 邃自效边疆,盛绩克举,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门子弟,各 着名节,与梁终始,克荷隆构。“将门有将”,斯言岂曰妄乎。

译文

  韦睿字怀文,京兆杜陵人。世代都是三辅地区的著名族姓。祖父韦玄,为躲避作官隐居长安南山。宋武帝入关,征召他为太尉掾,他不去就任。伯父韦祖征,在宋末作光禄勋。父亲韦祖归,任宁远长史。

  韦睿侍奉继母以孝闻名。伯父韦祖征屡次作郡太守,总是带上韦睿赴任,对待他像对待自己的儿子。当时韦睿的妻兄王忄登、姨弟杜恽在家乡都很有名望,祖征问韦睿说:“你自己认为比忄登、恽二人如何?”韦睿谦逊不敢回答。祖征说:“你的文章或许稍差点儿,学识应该说超过他们。然而要说为国效力,成就功业,那谁也比不上你。”表兄杜幼文任梁州刺史,邀请他一块去。梁州地方富饶,去那里作官的大多因为受贿栽跟头,韦睿虽然年轻,却以廉洁闻名。

  宋永光初年,袁靑作雍州刺史,见到他认为他不寻常,召他作主簿。袁靑到州任后,与邓琬起兵反宋明帝,韦睿请求外出到义成郡任职,因此免于和袁靑一起遭祸。屡次升迁为齐兴太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到了齐朝末年多生变乱,想回故乡,就请求作上庸太守。

  不久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起兵反齐东昏侯,屡次逼近建邺,人心惶恐。西部人士和韦睿商讨,韦睿说:“陈显达虽然是旧将,却不是成气候的人物,崔慧景很有经验,但懦弱不能作战。天下能成就大业的人,怕是出现在我们这里了。”于是派遣自己两个儿子与梁武帝联络。等萧衍起兵,文告传到,韦睿率领本郡人伐竹造筏,兼程赶来会合,共有人二千,马二百匹。武帝见到韦睿很高兴,抚着几案说:“前日见君之面,今日见君之心,我的大事成功了。”军队打下郢州、鲁,平定加湖,韦睿出过很多主意,都被采纳。

  大军从郢州出发,武帝考虑安排将领留守,却难找到人选,为难了很长时间,回头看到韦睿说:“丢弃好马而不骑,还急急忙忙到哪儿去找呢。”当天委任韦睿为江夏太守,管理郢州事务。当初,郢州城守卫抗拒梁武帝时,城中男女将近十万,闭门固守一年,染瘟疫死的有十之七八,都把尸体堆在床下,活着的人就睡在上面,每间屋里都堆满了死尸。韦睿着手清理抚恤,全都为他们安排处理停当,百姓们靠他得以安居。

  武帝在受封梁王后,征召他为大理寺卿。武帝即帝位,改任廷尉,封为都梁子。天监二年(503),改封永昌县,再改任豫州刺史,兼任历阳太守。北魏派兵来讨伐,韦睿率领本州军队赶走了他们。

  天监四年(505)北侵魏国,下诏派韦睿统率众军。韦睿派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国小岘城,没能打下来。韦睿在魏军城防栅栏外巡视,城中忽然出来数百人在门外布阵,韦睿要攻击他们,诸将都说:“我们都是轻装前来,请回去穿上盔甲再战。”韦睿说:“魏军城中有两千多人,只要闭门坚守,就足以保住城池。现在无缘无故把人开出来,这一定是一些勇悍的人,如果能击败他们,这城就不攻自破了。”大家还是犹豫不定,韦睿指着他的节杖说:“朝廷授我这东西,不是拿来作装饰的,韦睿的法令,不可违犯。”于是挥兵出击,魏军战败,韦睿趁势加紧攻城,第二天夜里城就被攻克。遂即向合肥进军。

  在此以前右军司马胡景略到合肥,但久攻不下。韦睿到后考察山川地势,说:“我听说‘汾水可以灌平阳’,就和这一样。”于是就在肥水上筑堰。很快堰成水通,战船相继开到。魏军开初分筑东西两个小城,夹合肥而立,韦睿先攻这二城。不久魏援军杨灵胤率兵五万杀到,众人害怕敌挡不住,请韦睿奏请增兵。韦睿说:“贼兵已到城下,才又去求救兵,怎么来得及,何况我们求救,他们也会增兵,‘军队致胜在于齐心协力’,这就是古人的道理。”于是和魏援军接战,战败了他们,军心稍加安定。

  当初,肥水堤堰筑成后,韦睿派军官王怀静在岸边筑城守卫它,魏军攻陷了这城,乘胜杀到韦睿堤下。军监潘灵..劝韦睿退回巢湖,诸将又请求退走保住三义。韦睿发怒说:“军败将死,有进无退。”于是命令取来他的伞扇旗帜等仪仗,立在大堤下面,表示决无退却的打算。韦睿历来身体羸弱,每次作战从未骑过马,总是坐着小车督率军队。魏兵来破堤,韦睿亲自率军和他们争夺,魏军后退,于是韦睿在堤旁筑垒来守卫。又造战舰与合肥城墙一样高,四面进攻。城被攻破,俘虏万余人,所缴获的战利品,没有一点据为己有。起初,胡景略和前军赵祖悦一同参战而关系恶劣,相互陷害,景略发怒,狠咬自己的牙齿,以至把牙咬坏血流满嘴。韦睿认为将帅不和,将会招致祸患,亲自斟酒劝解景略说:“希望两将军不要再为个人争斗。”因此这次战役能够相安无事。

  韦睿每天白天接应宾客和军务,夜里处理军事文书,三更就起身点灯直到天亮,尽心安抚他的部众,常常表现得好像自己做得很不够,因此投军的人争相到他这儿来。他所到之处,营房都井井有条,馆舍和防务工事也都标准规范。

  合肥平定后,有诏让他班师,因为离魏军太近,怕被他们跟踪追击。韦睿令辎重都作前队,自己坐小车殿后,魏人慑于他的威名,只是远望着不敢逼近,军队得以完整无损地退回。从此就把豫州州治迁到合肥。

  天监五年(506),魏中山王元英进攻北徐州,把北徐州刺史昌义之围困在钟离,魏军拥兵百万,驻扎迤逦四十多座城池。武帝派征北将军曹景宗抗击。景宗驻军邵阳洲,筑垒守卫,不敢前进。武帝发怒,下诏让韦睿来见,赐他龙环御刀,说:“诸将有不听命令的就斩了他。”韦睿出兵自合肥直接过阴陵大泽,碰上山涧峡谷,一概马上架桥渡过。众人都怕魏军势盛,多劝韦睿慢点儿前进,韦睿说:“钟离现在已经危急得挖洞居住,背着门板去打水了。驾着车急忙赶去,还怕来不及,何况缓进呢!”十天就赶到邵阳。当初,武帝告诫景宗说:“韦睿是你们家乡的人望,要好好尊重他。”景宗见到韦睿很恭敬。武帝听到后说:“二将和睦,军队一定打胜仗。”韦睿在景宗营前二十里处,连夜挖掘长壕,扎上鹿角,把河洲截断形成城防,快天亮时营寨就筑起了。元英大惊,用棍子敲着地说:“怎么这样神速呢!”景宗怕钟离城中因危急而恐惧,就召募军士言文达、洪骐马..等带敕令入城,让他们固守城防。军士们从河底潜水,才到达东城。城里守卫一天比一天艰苦,这时才知道有了援兵,于是人人勇气百倍。

  魏将杨大眼率万余骑兵来战,杨大眼勇冠三军,所向披靡。韦睿把车辆串起来连结成阵,大眼会合骑兵包围。韦睿指挥强弩二千一齐发射,洞穿魏军铠甲,杀伤很多。一箭贯穿大眼右臂,丧胆而逃。第二天早上,元英亲自率兵来战,韦睿坐白木小车,手执白角如意指挥军队,一日接战几次,元英很有点儿惧怕他的顽强。魏军夜里又来攻城,箭如雨下。韦睿的儿子韦黯请他下城去避箭,他不答应。军中惊乱,韦睿在城上厉声呵斥才安定下来。

  魏人先前在邵阳洲两岸造了两座桥,树立围栅数百步,截断淮河通道。韦睿打造大舰,命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为水军。碰上淮水暴涨,韦睿立刻派他们出战,一时战舰齐发,全都逼近魏军营垒。梁军又用小船载草,灌上火油,放船来烧魏军桥梁。风急火猛,敢死之士拔除木栅,砍断桥梁,水流又急,转眼之间,桥栅全被破坏。道根等人都亲身搏斗厮杀,军士们奋勇作战,喊声震天动地,无人不是以一当百。魏军大败,元英脱身逃走。魏军投水逃命淹死的有十几万,被杀的也有这么多,其余脱甲叩头求为俘虏的也有几十万。韦睿派人通知昌义之,义之悲喜交加,顾不上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又活了!又活了!”武帝派中书郎周扌舍到淮河边劳军。韦睿把缴获的物资堆积在军门,周扌舍观看后,对韦睿说:“将军缴获的真和熊耳山一样高了啊!”韦睿因功晋爵为侯。

  天监七年(508),改任左卫将军,不久任安西长史、南郡太守。这时赶上司州刺史马仙王卑从北边回师,被魏人追击,三关人心惶恐。朝廷下诏命韦睿率领众军增援。韦睿到安陆,把城墙增高到两丈多,又开掘大沟,建起高高的敌楼。众人都笑他胆小,韦睿说:“不对,作将军应该有胆小的时候。”此时,元英又追击仙王卑,要雪邵阳战败之耻,听说韦睿到了才退兵,武帝也下诏罢兵。

  天监十三年(514),作丹阳尹,因公事被免职。十四年,作雍州刺史。起初,韦睿在家乡起兵,有个叫阴双光的客人哭着劝阻他。韦睿还乡作刺史,双光在路边迎接。韦睿笑着对他说:“要是听了你的话,我恐怕要在路上要饭了。”赏给他十头耕牛。韦睿对旧友从不吝惜,士大夫七十岁以上的,多授予假板县令之职,家乡人对他十分感怀。

  天监十五年(516),上表请求辞官,朝廷下诏不准以示优待。又征召他入京封为护军。赐给鼓吹一部,到宫廷内值班。韦睿在朝廷内待人恭谨,甚至从未和别人怒目对视过,武帝也很尊敬他。韦睿生性慈爱,抚养哥哥的遗孤比自己的儿子还经心,历次作官所得的赏赐,都分送给亲朋故友,家无余财。后来作护军,在家闲居无事,仰慕汉代石建、陆贾的为人,于是把他们的像画在墙上供自己观赏。当时虽已年老,有空闲了还教儿孙们读书。三儿子韦棱尤其通晓经史,当世人都称赞他的博闻。韦睿经常坐着让韦棱讲说书中内容,韦睿有时对书中的发现与解说,韦棱也赶不上。武帝当时醉心于佛教,天下人也都感染上这种风习。韦睿自以为信守恬淡寡欲,又位居大臣,不愿与世人随波逐流,所以行为大致如前。

  普通元年(520),改任侍中、车骑将军,还未任命,死在家里,享年七十九岁。死前留下话让薄葬,用平时穿的衣服装殓。武帝当天亲临吊唁,哭得很悲痛,追赠他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为“严”。

  韦睿常有稀世的风度,待人以仁爱恩惠为本,到哪儿任职必定有政绩。带兵仁爱,士兵的营帐没搭好,他就不去睡觉,井灶没有挖成,他也不肯自己先吃饭。穿戴像个儒生,即使是临阵交锋,也经常穿宽松的官服乘车而行,手执竹如意来指挥进退。他和裴邃同为梁代名将,别人谁也比不上。

  当初,邵阳之战,昌义之很感激韦睿,请曹景宗一起和韦睿聚会,并出钱二十万让大家赌着玩。景宗掷子得“雉”赢采,韦睿慢掷也得一个“卢”的赢采,可他立即取一子翻过来,这叫违反规则,于是变成了“塞”这个输采。这次打胜仗以后,景宗与各将帅争先入朝报捷,只有韦睿跟在后面,他不爱争强好胜大都像这样,当时人特别因此而称赞他。

  裴邃,字深明,河东闻喜人,原魏国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祖父名寿孙,寓居于寿阳,任宋武帝的前军长史。父亲仲穆,任骁骑将军。

  裴邃十岁就能写诗文,喜爱《左氏春秋》。齐东昏侯继位,始安王萧遥光任扬州刺史,任用他当了参军。遥光兵败之后,裴邃回到寿阳,正值刺史裴叔业将寿阳向魏国投降,裴邃便随着众人北迁。魏宣武帝很敬重他。他在魏国担任魏郡太守。魏派王肃镇守寿阳时,裴邃坚决请求随同王肃一起,暗中打算回归南方。梁朝天监初年,他自己逃回南方,被任命为后军谘议参军。裴邃请求到边境去为国效力,朝廷委任他为庐江太守。

  天监五年(506),他进攻邵阳洲,魏人用长桥隔断淮河南渡,裴邃在近桥处修建城垒,每次出击都取得胜利。于是,他又暗暗制造了一种没突舰。正值大雨时节,淮河暴涨,裴邃乘坐没突舰直到桥边进击敌人,大败敌军。他因功而被封为夷陵县子。

  改任广陵太守时,他和乡里人一起进入魏武帝庙,于是一起谈论帝王的功业。他的妻子的外甥王篆之秘密报告梁武帝说:“裴邃喜欢说大话,有不忠的迹象。”于是被贬为始安太守。裴邃决心要在边境建功立业,不愿担任清闲疏远的官职,便写信给吕僧珍说:“以前阮咸、颜延之有‘二始’的感叹,我才能比不上古人,如今已是‘三始’了,这不是我的本愿,有什么办法呢?”后来,他担任了竟陵太守,便开设屯田,公家和私人都得到好处。再迁任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又开创屯田几千顷,仓库充实,减少往边境运输粮食的重负,民众官吏们都得到休息。于是,他们自发相互聚集起来,送给裴邃绢一千多匹。裴邃安详地对他们说:“你们不必这样做,不过我又不能有负你们的盛情。”于是他收下了二匹绢。后被召入朝担任大匠卿。

  普通二年(521),义州刺史文僧明以该州归附魏国。魏军前来援助,朝廷任命裴邃为信武将军,率领军队前去征讨。裴邃深入魏国境内,出其不意发动进攻。魏国任命的义州刺史封寿据守檀公岘,裴邃打败了他并进而包围了这座城。封寿请求归降,义州被讨平。改任裴邃为豫州刺史,加封都督,镇守合肥。

  普通四年,梁军大举北征,任命裴邃总督征讨诸军事,他先领兵袭击寿阳,攻下外城后,破门而入,一天之内九次和敌人合战,但由于后军蔡秀成迷失道路没有按时赶到,裴邃因后援断绝,只得撤军而回。接着,裴邃又整顿军队,收集士卒,让众将各自穿上不同颜色的服装以相互区别。裴邃自己身穿黄袍率领骑兵,先攻下狄丘、甓城、黎浆,又扫平安成、马头、沙陵等戍地。第二年,所控制的地盘已经到了汝、颍地区了,各地均纷纷响应。魏国的寿阳守将长孙承业、河间王元琛出城挑战,裴邃到达淮水边叹息着说:“今日不破河间,就要被谢玄所取笑了!”他便布置了四甄的阵容来等待魏军到达,同时命令直阁将军李祖怜装出败逃的样子来引诱长孙承业,长孙承业等便率领全体人马追击,四翼的伏兵突然大起,魏军大败,被斩首一万多级。长孙承业逃走,关紧了城门不敢再出战。

  裴邃在军中病重,下令众军严加防备,护送他回到合肥去安葬。不久去世,追赠为侍中、左卫将军,晋封爵位为侯,谥为烈。

  裴邃善于思考,有深远的谋略,为政宽和明察,很能得到士民百姓之心,他自身正直无私,有很高的威望,将士们都怕他,很少有人敢违犯法令。当他去世后,淮河流域、合肥一带民众无不痛哭流涕,认为裴邃如果不是早死的话,必定会大大扩展土地。他的儿子裴之礼继承了他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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