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刘梦得、李习之、皇甫持正、李汉,皆称诵韩公之文,各极其挚。刘之语云:“高山无穷,太华削成。人文无穷,夫子挺生。鸾凤一鸣,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视寰海。权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余年,声名塞天。”习之云:“建武以还,文卑质丧。气萎体败,剽剥不让。拔去其华,得其本根。包刘越嬴,并武同殷。《六经》之风,绝而复新。学者有归,大变于文。”又云:“公每以为自扬雄之后,作者不出,其所为文,未尝效前人之言而固与之并,后进之士有志于古文者,莫不视以为法。”皇甫云:“先生之作,无圆无方,主是归工,抉经之心,执圣之权,尚友作者,跂邪觝异,以扶孔子,存皇之极。茹古涵今,无有端涯。鲸铿春丽,惊耀天下,栗密窈眇,章妥句适,精能之至,鬼入神出,姬氏以来,一人而已。”又云:“属文意语天了,业孔子、孟轲而侈其文,焯焯烈烈,为唐文章”。又云:“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然施于灌激,或爽于用。”此论似为不知公者。汉之语云:“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风跃,锵然而韶钧鸣,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是四人者,所以推高韩公,可谓尽矣。及东坡之碑一出,而后众说尽废,其略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历唐贞观开元而不能救,独公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涨,岂非参天地而独存者乎?”骑龙白云之诗,蹈厉发越,直到《雅》、《颂》,所谓若捕龙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译文

  刘禹锡、李习之、黄甫持正、李汉,都极为诚恳地称赞韩愈的文章,刘禹锡的诗说:“高山无穷,太华削成。人文无穷,夫子挺生。鸾风一鸣,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视寰海。权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余年,声名塞天。”李习之的诗说:“建武以还,文卑质丧。气萎体败,剽剥不让。拨去其华,得其本根。包刘越赢,并武同殷。《六经》之风,绝而复新。学者有归,大变于文。”他又说:“韩公常认为从杨雄以后,就没有真正的作家出现,他所作的文章未曾模仿过前人,却总是能和前贤的并驾齐驱。有志于学习古文的年轻人,没有不把他的文章看做楷模的。”黄甫持正说:“先生的文章,无论什么形式,都十分高妙。他深入研究六经的精髓,掌握圣人权衡事物的观点,与天下作家为友,坚决抵制异端邪说,以辅助孔子,捍卫伟大的儒家经典。他的思想包古含今,无边无际。他的文章笔力雄健,辞藻华丽,震惊天下,内容充实缜密,章句妥帖美妙,登峰造极,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从周代以来,仅此一人而已。”又说:“先生作文章,立意、语言似乎都是出自天然。他学习孔子、孟子并以文章发扬他们的思想,鲜明壮美,是唐代散文的大家。”又说:“先生的文章,如长江秋天的洪流,一泻千里,气势磅礴,但如用于灌溉,则可能是不适用的。”这一点如同不了解韩公似的。李汉说:“韩公文章的奇诡如蛟龙在飞翔,文采像是虎凤在跳跃,语言铿锵有力如韶乐鸣奏,文章像太阳那样光芒四射,像宝玉那样晶莹璀璨,表现出孔子的思想,周代六经中的感情,千姿百态,最终是对道德仁义的润泽、表现,这是很明显的。”这四个人对韩公的推崇可谓到极点了。及至苏东坡的《韩文公庙碑》一问世,所有的评说都销声匿迹了。苏东坡说:“一个普通的人却成为百代宗师,说出一句话能成为天下人效法的准则,这是因为他的成就可以和天地的化育万物并论,和国家命运的盛衰有深切的关系。从东汉以来,儒道衰丧,文风败坏,经过唐朝贞观、开元两个兴盛时期也不能挽救,只有韩文公谈笑着挥斥邪说,天下人狂热地追随他,使思想和文风重新回到正道上来。他的文章使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八代以来衰败的文风得以振兴,他宣扬儒道,把天下人从沉溺中拯救出来,这难道不就是赞助天地、关系盛衰、浩大独立的正气吗?”在碑文后面,苏东坡又写了一首骑龙遨游白云乡的诗,慷慨激越,直追《诗经》中雅、颂的风格,正所谓象捕龙蛇,搜虎豹似的,宏大啊!苏轼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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