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寺海川会筛海 僧道俗三次比神功
上回书正说到:吴成王府访童林,被海川“啪嚓”一掌击上,尘土飞扬,砖渣乱撞,再找铁罗汉吴成,踪迹不见了。这可把冯昆、石勇吓坏了:“哟,吴师傅到底哪里去了?”众人都在找。吴成自己说话了:“众位,快帮忙,把我抠出来,我嵌到砖里啦,动不了劲儿,快呀。”众位寻声一看哪,不由得暗笑,原来海川这一掌,把吴成正撞在西窗下的砖墙里。一来是海川借力发力,劲头很足,二来是吴成有独到的功夫,所以他碰到墙壁时,砖撞碎了,衣服破了,人只是嵌到砖里出不来了。吴成一通喊:“快着呗,把我抠出来呀!”海川心里非常害怕,这要把吴成给打死怎么办?大家过来,七手八脚揪住他的胳膊把他给拽出来了。众人一看,吴成什么事儿都没有,嘿!倒把墙撞出一个人坑来。海川心说:这吴成身体还真叫棒!“哎呀,吴师傅,您这功夫还真不错呀。”“您甭说了,我就问问您,这是您输了,还是我输了?”
海川一想:这叫什么词呀?就说:“我都把你打到墙里头去了,那么是谁输了?”“是吗,是我输了?那要是我输了可就有事了。刚才我跟您说得明白,我赢了您没事,您赢了我,我拜您为师。”海川便道:“我赢了你也不要紧,咱们刚才说的话不算数。”“那哪儿成啊,咱说话得算数啊!”他连衣裳都不整理,“扑嗵”跪下了:“得了,您得收留我。我瞧您刚才那一下就好,您一抄我小肚子,我可把这招学去了。”后来吴成拿这招打了不少人。“我拜您为师了。”海川最喜欢这样的人,说话算话。但嘴上仍说:“吴师傅,咱们俩人闹着玩呢。”“哪能闹着玩呀?我这人一辈子不跟人闹着玩。我说话算话,您赢了,我就拜您为师,我就给您磕头,师父在上,弟子吴成有礼。”
咣、咣,磕上头了。海川一看:“唉!收下你。”石勇、冯昆过来给童侠客爷道喜。海川说:“咱下不为例,今后不准再给我往这里带人。”“行了您哪。”“吴成你起来。”“唉!我起来了。有师娘吗?”海川道:“没师娘,不用给师娘磕头,见过你众位师兄。”刘俊等众人过来,吴成一一行礼,行完礼之后都进了屋。海川马上把管事的叫进来,吩咐立即收拾房子,又给吴成找了一件比较合适的衣服,让吴成换上。吴成说:“没关系,我家里有的是衣服。师父,我跟您打听打听,您一月要多少钱哪?”海川一想:怎么问钱呢?就说:“我一个子也不要,你要愿意住这里,就把行李搬来,跟你师兄们住一块,每天下场子练功。你要愿意回家,你就每天来。”“师父,我每天来吧。”“好嘞,只要你坚持每天来,风雨无阻就行。”这时,冯昆、石勇对海川说:“童侠客爷,我们可要跟您告假了。”“好吧。”海川一再嘱咐:“下次不许再带人了。”冯昆,石勇回家咱先不表。
海川进来之后跟吴成聊了聊,吴成就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当年云霞道士杜清风救了我,十年来这般这般……。我学了一手‘靠山背’,我外号叫铁罗汉。师父,你可得教给我一手好能耐。”海川知道吴成家里是大财主,就对他说:“吴成哪,你回家吧,把家务事安置安置,以后你每天就上这儿来,师父我教你本事。”“谢谢师父。”打发吴成走了,刘俊这些人这乐呀:“师父呀,您瞧见没有?这一下咱们十两银子都不够,他撞碎了多少块哪!”海川说:“练武有这么句话:不怕你千招会,就怕我一招熟。
就这一手‘靠山背’,不大离的把式匠就赢不了他呀。”刘俊说:“师父,还真是的,您又给我们收了这么个傻师弟。”海川对刘俊说:“明天,我还得去趟城南,你带着师弟们好好在家里练功。”
第二天早上起来,练完了早功,海川喝了点儿茶。把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裹包好了,腰里围上落叶秋风扫的宝剑,嘱咐刘俊好好地带着师弟们练功看家。吴成也来了,跟着一块练。海川提拎着钺包袱可就由打家里头出来了。
现在海川对北京的大街小巷,多少熟悉点了,他仍然出前门走李铁拐斜街奔五道庙,穿骡马市、菜市口,一直赶奔牛街北口,再往南就到了清真寺。海川站在角门,抬头一看,清真寺建造得十分庄严富丽。牛街清真寺在全国都很有名,据传说是从辽代圣宗十三年建成,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明朝正统七年重新修建,到了清朝康熙三十五年,又照原样大修了一次。海川看见的就是康熙三十五年重修后的清真寺。过了大影壁,一过山门有望月楼,再往里有梆歌楼,这梆歌楼就是教民们做礼拜的地方,又叫唤醒楼、宣礼楼,阅台两边有两个碑亭,坐西朝东的礼拜殿。这个礼拜殿能容一千多人,殿的西北角有木制的宣讲台,这里是讲经的地方。礼拜日呀,或者是节日呀,教民们全都在这里听经。碑亭是明代弘治九年制的,望时楼在门里。里面还有恒堂造的大铜香炉,乾隆四年造的大铜锅,清真寺年代久远哪!海川到了角门这里,角门开着。海川还按照咱们汉民的规矩站在角门这里喊了几声:“回事呀!回事呀!”没人答应。海川纳闷:这么大的清真寺,怎么没有回事的呀?其实,人家教民来了随便出入,这里没有回事的地方。海川喊了半天没人言语,一想:我进去吧。就顺着北面这个角门往里来了。刚走出不远去,铁三爸从里边出来了:“哟!童侠客爷,您来啦!我还正要去接您呢。”“噢!铁三爸,您好哇。”彼此请了安。海川问:“我喊了半天回事,没人言语。”
铁三爸解释道:“咱们寺里头没有回事的,不瞒您说,教民进出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噢,原来这样。”海川随着铁三爸往里走,一层殿一层殿顺着北边这角门往东来,走到第二层殿,路南就是大月台。东大殿前出一走廊,巍峨壮观,斗拱重檐,十分讲究。
正这个时候,北屋的帘子板“叭嗒”一响,打里边出来一个人,铁三爸高声喊:“童侠客爷来了。”海川一看,嚯!这不是辅成镖局的镖主、鼓上飞仙丁瑞龙、丁大爸吗?丁大爸光头没戴帽子,顶还没谢呢。花白剪子股小辫,花白的眉毛斜飞入天苍,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鼻似玉柱,唇似丹涂,一对元宝耳,上嘴唇一字齐口,颔下寿毫有一尺来长。嚯!丁大爸还真有份儿。铁三爸可说:“童侠客爷,这就是我哥哥鼓上飞仙丁瑞龙、丁大爸。”
又对丁瑞龙说:“哥哥,这就是童侠客爷。”丁瑞龙过来了,抢步进身请安:“侠客爷,丁瑞龙给您请安。”“哟,丁大爸,童林不敢当,童林给您请安。”
两个人彼此打横都请了安,都有爱慕之意。海川先说道:“听铁三爸提到您,我早就想跟您见个面了,一直不得机会。这次,铁三爸到我家里头来送信,我今天才来,与阁下相逢,堪慰平生之愿哪。”“侠客爷,您太客气了,久仰您的大名,听我们寺里头老爸爸经常提到您呢,不瞒您说,您的大名鼎鼎,我丁瑞龙早就有耳闻了,也想到府上去拜望您,就是不得机会。侠客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里面一谈吧。”铁三爸把帘子撩起来,二位进来,室内的陈设也十分讲究。眼前八仙桌角站着个人,海川一见这人,瞧着有点儿眼熟,个不高,精瘦儿,一身土黄布的衣服,腰里煞着绒绳,搬尖洒鞋,白袜子高腰。黄黄的眉毛,一双大眼睛,闪闪地有神气。岁数在五十上下,脸上有几块伤已经定了痂。“二位认识吗?”“丁大爸,这是谁呀?”“哈哈哈,你们二位见过几次面了,就是没打过交道。”海川瞧得出来,这人的脑门、鼻梁骨都有伤。这人过来就请安:“侠客爷我给您请安了,真对不起您,我访了您好几次,就是不能跟您见面,因为我不敢哪!侠客爷我可栽在您的跟前了,我栽了,我栽了!”“噢!”海川明白了,这可能就是领着我四次溜城墙的那位。海川忙说:“不,朋友,是我童林栽了。”“不,侠客爷,我栽了,我栽了。”他拿着手指头一指自己的脑门子和鼻梁骨:“您瞧瞧,我这里有痕迹呀,我栽了!”“不,是我栽了。”丁大爸乐了:“你们二位不打不相交,他也是我们教的一个兄弟,神形无影伍金堂。他只是腿快一些,能为不成。侠客爷从江南押着盗宝的钦犯来到北京城,从菜市口一走,他就在西鹤年堂冲天招牌下站着呢。瞧见您后,他总想拜访拜访您,可又不敢,所以他才领着您去溜城墙。”伍金堂搭上话了:“第四次您已经把我截上了,我扭头一跑,就觉着有人抄我的脚脖子,把我从城墙上扔下去了,好像我听见这么两个字:淘气。您瞧我这栽的。”“不,伍兄,还是我童林栽了,您在我大褂上拴了城砖,又掐我的辫穗,我都不知道。”“不,我没那能耐,我只是两条腿不慢,跟您比比腿,拴城砖绝对不是我伍金堂干的。”海川心有所思,就凭伍金堂伍爷的本事,能掐我的辫穗,大褂提摆上拴城砖?我也有点儿不相信,那么又是谁呢?神形无影伍金堂和童海川客气了一番,丁大爸又说:“咱们也就不必客气了。”
正这个时候,铁三爸把里屋的帘子也给撩起来了,由打里间屋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说道:“瑞龙哇,把我和海川,我们爷儿两个介绍介绍,哈哈哈……”声音宏亮!海川一看,眼睛一亮,这位老者,中等身材,猿背蜂腰,身上穿着米色长衫,腰里煞着绒绳,脚底下福字履鞋白袜子,白棉绸的汗衫;赤红脸,大白胡子半截黄,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微抬眼睑,二眸子金光炯炯,亚赛两盏金灯。喝!老头笑容可掬,风采可爱,捋着颔下银髯站在那里。
丁瑞龙丁大爸可说话了:“海川,跟老爷子见个面吧!”海川可就愣了:“丁大爸,这位老人家……”“怎么啦,你不认识了?呵呵……你琢磨琢磨,这是清真寺,老人家能是谁呢?”“噢!您是老前辈,老筛海爷吧?”“嗯,哈哈.海川呀,你那徒弟没有跟你提过我?”“哎呀!老筛海爷,老前辈在上,请受晚生童林一拜。”“清真人不受礼,请个安就得了。”海川赶紧跪倒了给老爷子请安。老人家伸手相搀,海川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位是金元金老剑客爷。
当初徐源、邵甫、刘俊,三小被困在八卦山十八棵杨,多亏老人家骑着千里追风骑赶到了,救了三小,并且提出来下广东请王十古会太极,才把二小拿住,国宝还朝。说真的,老前辈对我童林有恩哪!海川至至诚诚地给老人家道谢:“孩子们多亏您老人家搭救。”“哈哈,海川哪,不用客气,徐源、邵甫是你哥哥侯振远的弟子,跟我另有渊源,将来你会知道的。你的孩子也不属外,这是我应当责份的事。我从江南早就回来了,最近你倒好哇?”
“托老人家的福。”“快坐下,快坐下。咱们把这事情说穿了,铁木金我叫他在寺里边担点儿事就行了,伍金堂几次拜访你我都知道,我对他说,你也不是坏人,就跟海川见个面,可是他又不敢,因为他就是脚程还比较快点儿,别的能为不行。我说你要这么样干,海川要是拿你不当个朋友,你可有点儿危险。最后呢,他还是栽了跟头了。至于你说到拴城砖的事,他倒是没跟我提,这个小孩还不会说瞎话。得了,我们大家伙儿坐下,献上茶来。”
大家伙儿喝着茶,先从铁三爸提起,又提到鼓上飞仙丁大爸,海川也把自己的事情说了。爷儿们喝着茶,交着心,谈着话,这个工夫可就不小了。
老筛海爷喝着茶问童林:“海川哪,我听说你奉师命兴一家武术,叫八卦绵丝盘龙掌。说真的,这趟功夫,我这么大年纪只是听说过,还没有看过,海川,你今天既然来了,能不能到月台以上,练趟功夫让我们爷儿几个开开眼呢?”别人让海川这样练,海川不一定练。可老筛海爷一说,海川可就不能不练。因为是老前辈,甭说对自己,就是对自己的哥哥侯振远,老人家都有恩。自己最敬仰的人让自己练一趟功夫,怎么能不练哪?而且自己练出功夫来,让老前辈看看,哪一招,哪一式,功夫不到家,老人家给指点指点,这不是好事吗?”泰山不让寸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不能因为我是泰山了,我这土多,再来的土块儿我不要,那还成呀?什么土到我这儿我都吸收,以巩固我的大;我是河、我是海,给来几滴水,我不要,那不成呀,什么水我都要,只有其它的水来了才能帮助我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我有能耐就不能拒绝老前辈的指点。海川虚怀若谷,是个谦虚的人。
“老人家,按理说我不敢班门弄斧,既然老人家吩咐,弟子倒要献丑,请老人家指点指点。”“海川,你太客气啦,哈哈……那么好吧,我们大家伙儿都到月台上吧。”海川把包袱放在桌上,大家伙儿都从北屋里出来了。
月台设在西殿和东殿的中间,上头铺垫得十分平整。在这个月台上练功夫,那是天然的一个好场子。月台有两尺多高,海川一个人上了月台。“海川,好好练呀。哈……,我来看看。”老筛海爷是老前辈,不过有点儿放份儿了。海川规规矩矩一躬到地:“老前辈,丁大爸、伍爷、铁三爸、大家给我瞧着点儿。”就看海川脸冲着东,往那儿一站,气贯丹田,二目凝视,心无杂念,左手从前,右手在后,左脚虚,右脚实,拿桩站稳,龙骧虎座,提顶调裆,二目凝视,脚下不丁不八。站好了以后,取无极之势,然后晃动身形,走开了过步,双掌揉动。喝!当初老师在卧虎山怎么教的,现在就怎么练,因为老筛海爷是高人,海川不敢疏忽大意。八八六十四式八卦绵丝盘龙掌,外加三百八十四爻尽命连环掌,运用自如!说真的,海川自己都感觉到美呀。
咱们这也不是捧海川,八卦掌练到童林这份儿,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想到哪儿,练到哪儿,自己心念合一。这个招术一出来就非常的好看,功底扎实。鼓上飞仙丁瑞龙一瞧,心说:哎呀,我丁瑞龙受老师铁掌赛昆仑方飞、方四爷的亲传十六载,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我总认为自己的能为不错,到现在海川把功夫施展开了,人家可比我丁瑞龙胜强万倍呀!丁瑞龙非常钦佩海川。伍金堂一瞧呀,两眼发直,暗道:幸亏我没叫他逮住,要是逮住把我当成坏人,我的命就没了,人家童林功夫确实好,盛名之下,名符其实呀!不枉人家南下七省露过脸。铁三爸这么一瞧,暗自思忖:我三顷二十亩,再把我那俩哥哥六顷四十亩搁在一块,我把它们都卖喽,也练不出来!我遇不到这样的名师,看来这武术是练到老,学到老,真正的功夫不遇名师,很难有所造诣。大家都以钦佩的眼光看着。老筛海爷一瞧,童林的功夫确实不错,三十岁的人,功夫能到这种程度,那可就不简单了。不过老筛海爷看海川练八卦绵丝盘龙掌时,洋洋得意,心里可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想:这小孩儿有点儿狂,我得打打他的狂气。老头乐了:“海川哪,别练了,我当是什么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扬名的八卦绵丝盘龙掌,敢情也是弹腿。”
其实老筛海爷这话没说完,他的意思是,你这个功夫也是从弹腿里演化出来的,那么这个话也算不错。南京到北京,弹腿出在教门中,说真的,清真门弹腿那了不起。从武术来说,各门武艺之长都能把弹腿的精华演化进去,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没想到,老筛海爷刚说到这儿,童林把架式收住了。心说:啊!师父让我兴一家武术,我这功夫是弹腿呀!教给我弹腿,我兴得出去吗?
弹腿是人家清真门拿手的功夫,师父怎么还让我兴一家武术?别人说这话,我就跟他翻了,甚至当场跟他较量!可老筛海爷是武林之中的老前辈,说出话来,哪能无根无据呀?海川心里一阵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有几个人从西往东走来,口诵:“无量佛!”“弥陀佛!”声音宏亮,十分有力。海川和老筛海爷等众人都回过头来往西看,来了四个人:两道一僧、一俗。前头这位老仙长,肋下佩剑,银灰色道袍,银灰色中衣,厚底云鞋,一部银髯飘洒在前胸,两道蚕眉斜飞入鬓,一双慧目神光足满,准头端正,四字海口,一对元宝耳,谢了顶挽发掐冠、竹簪别顶,背插尘尾。第二位,个儿高点,长方一张脸,两道剑眉,一双虎目,鼻正口阔,大耳垂轮,一部银髯苫满前胸,挽发掐冠,金簪别顶,背插拂尘,腰佩宝剑,这位老仙长耷拉着脸儿不高兴。再往后是一个大和尚。哎哟!这个和尚,晃荡荡平顶身高得在八尺开处,前胸宽,臂膀厚,虎背熊腰,穿黄僧袍,黄中衣黄僧鞋,白绫的高腰袜子,四方大脸,两道抹子眉雪白,斜飞入鬓,寿毫老长,慧目放光,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垂肩,天生来的罗汉相,头顶上明显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背插拂尘。最后这位也是个大高个,晃荡荡身高过丈。按海川看来,这个大个比于恒、甘虎的个儿都高。
前胸宽背膀厚,肚大腰圆,膀阔三停呀!身上穿着一身蓝,煞绒绳,斜插柳背着一个包袱,背着一条镔铁虎尾三节棍,真有鸭蛋那么粗,肩膀上扛着亮银方便铲。再往脸上观瞧,四方一张大脸,黑洼洼的脸膛,两道花纹的眉毛三道旋儿,一双金睛,狮鼻阔口,大耳垂肩,青胡子茬儿,辫子在脑袋上这么一盘。海川一瞧这四个人,可高兴了,前头这两位仙长,正是自己的两位授业恩师:谈笑清居无极子、二爷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三爷何道源,不过都带着宝剑呢。和尚、大个儿,海川都不认识。
尚道爷、何道爷怎么到这儿来了?原来,玲珑岛一战之后,吓跑了司徒朗,海川师徒回了北京,王爷他们去了杭州。八爷田方田子步重新安置了玲珑岛,刚和两位道长回到八卦山没住几天,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老剑客张鸿钧就来信了,让尚道明、何道源上趟江西,这么着哥儿几个分手了。尚道爷、何道爷来到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面见老恩师太极八卦庶士张鸿钧。
行礼之后才细问:“老师,找我们哥儿俩有什么事吗?”爷儿三个坐下,三爷看看尚道明、何道源,然后说道:“我有心让你师兄、师弟们也来。后来一想,惊动这么多人也不太好。知道吗?明年在北京蟠桃宫,镖行要举办一次‘三月三’亮镖会。”两位老剑客爷听老恩师这么一说,当然知道。过去也有过,但不知道明年的亮镖会有什么意思。便问:“老人家,这个亮镖会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唉!你们不知道呀,因为康熙皇上的二哥、英王富宝臣痛恨权臣废长立幼,越次传宗,把他的地位弄没了,所以他一口气逃奔四川,在白龙江内的剑山小蓬莱啸聚山林,招纳亡命,搞来搞去,武林高手可就请来了不少。招军买马,聚草屯粮,按正规军训练,有意图谋不轨。他们准备好了,要起事造反,推倒康熙皇帝。三月三镖会就由于.噢,这里还有秋田他们的事,他们的两号镖局改了字号,未能通知众同业,剑山的人就抓住这一点,准备要成立十三省总镖头。剑山小逢莱的山眼,就是北京城孝顺胡同‘西胜镖局’的鲍氏弟兄,通过他们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把总镖头夺到手就可以在十三省设立总镖局的分会,他们就可以打发武林高手暗入十三省,定好了日子,同时造反。这样一来,于朝廷不利,于百姓不利。所以必须通过镖局,破坏他们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诡计,不能让他们得逞。据说剑山小蓬莱要派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凤下山,带着一部分人到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当然为师也要启程前往。主要的是你们两个人必须到北京城,设法阻挡他们,万不得已为师也要出马,不能让他们得了逞,你们俩听明白了吗?”“师父,我们听明白了!只是我们俩连宝剑也没有。”张鸿钧剑客也知道这两个徒弟太穷,便来到里间屋,拿出雌雄宝剑两口,纯钢打制。
说道:“你们两人拿着吧。不过时间还早哪,到了时候你们再去,最好不要往外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尚道爷、何道爷谨遵师命,由打江西信州龙虎山玄天观出来。哥儿俩想,时间还长呢,尚道爷说:“咱们可以到辽东访访朋友。”这样老哥儿俩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昌黎县内。
昌黎县有一片大山叫青云山,青云山有一座大庙,叫青云寺,青云寺的老和尚跟这哥儿俩不错。他们来到青云山的山脚下,顺着山道上来。山势虽然不高,但绵延不断,起伏有序,层峦叠翠,十分青郁。等来到青云寺一看,这座大寺庙修在山头,鹰不落的长墙,虎皮石的下基,前后共七八层殿堂带塔院。来到角门这里,轻轻一叫门,一个门头僧把门开开了,问道:“弥陀佛,二位道长找谁呀?”“我们打听打听,你们老方丈智觉禅师在不在庙内?”
“弥陀佛,我们老方丈智觉禅师早就圆寂了。”“噢!几年不见,智觉禅师已经圆寂了。那么现在的方丈呢?”“现在的方丈,是从陕西关帝庙请来的,人称青云长老、宝镜高僧。”哥儿俩一听心里痛快:原来师弟在这庙里,师弟比智觉更近了。尚道爷忙对小僧说道:“宝镜高僧既你们这儿的方丈,请告诉他,就说他师哥来啦,我叫尚道明,他叫何道源。”“您候一候。”小和尚撒腿奔里跑,时间不大,里边笑着出来一个人:“噢,哈,哈,师兄啊,哪阵香风把你们俩给吹到了青云山的敝寺呀?弥陀佛,小弟问讯啦。”尚道爷、何道爷单掌打稽:“师弟,别来无恙呀?”见完礼,和尚宝镜把他俩请到禅堂。坐下以后,献上茶来,两位老仙长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我们要去辽东访友,没想到路过青云山,想起智觉禅师来了。有些年不见,我们哥儿俩到这儿来看看,没想到他已经圆寂了,后来打听你在这儿啦。”“可不是吗,什么事都有个巧劲儿。”青云长老宝镜也把自己的事提了。
青云长老宝镜禅师原在井陉大道娘子关核桃园的白马关帝庙,后来把这庙给了徒弟水底金禅碧霞僧,老和尚就退到陕西长安城关帝庙,打这儿之后,老和尚算是隐了。宝镜禅师兄弟四个,大师兄就是铁善寺的水晶长老亚然和尚,二师兄在四川天海庄天海寺,叫天海佛霞公长老斗瑞,青云长老行四,他的三师兄是太原府西风寺西风长老秋禅。这师兄弟四个,全都是皈依三宝,禀教沙门,得道的高僧。他们四位的老师就是四大名剑的二爷——山西太原府寿阳县姜家屯的老和尚碧目金睛佛姜达姜本初。姜老剑客爷和三爷张鸿钧是师兄弟。下一辈水晶长老亚然和尚跟尚道爷、何道爷、庄道爷、谷道爷他们又是叔伯师兄弟。时间一长,青云长老宝镜禅师也准备到辽东去访访朋友。
这样,老和尚把陕西关帝庙安置安置,带着自己的亮银方便铲、衣钵戒牒三宝,可就奔辽东来了。路过青云山,老和尚到青云寺来挂单,没想到寺里的老方丈智觉禅师圆寂了,宝镜和尚也得跟着念经呀。等修起塔来,事情办完了,所有的僧众恭请青云长老宝镜禅师:“您别走了,您在这儿给我们当方丈得了。您老人家会武艺,您是道高德重的高僧,智觉禅师在这儿哪方面都不错,就是有一样,庙里的香火不盛,咱们吃喝都费劲。您老人家当了方丈以后,无论如何要扭转这种局面。”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说:“好吧,既然你们大家伙儿乐意,我就把首座接过来。”老和尚宝镜接过首座方丈之后,参拜了佛像,参拜了庙宇。老和尚琢磨,这庙里前后有一百名僧众,哎呀,怎么能让他们吃好喝好?这个庙香火不盛,施舍的不多,怎么能扭亏为盈呢?
后来老和尚想了个主想,对和尚们说:“咱们能不能在青云寺成立个把式场,多招点儿学生,多进点儿束脩银子,不也等于进香钱了吗?”僧众们听完一想,也对。就说:“老方丈,您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咱们再投点儿资。”结果呢,把后门开开了,准备了五间房,打好了场地,买了龙头凤尾的兵器架子,老方丈戳起大杆子来,在这儿可就教上徒弟了。这样一来,可就好多了,因为徒弟尽是有钱的。教了一年多,庙里头多少富裕点儿了。
这天,吃完早饭以后,门头僧进来禀报,说咱们昌黎县的大财主朴家庄的朴成朴老员外拜见您来了,正在山门外恭候。“弥陀佛,有请!”老和尚宝镜知道朴成朴老员外是昌黎县的首户大财主,他想:我要能把这朴老员外吃上的话,这庙里的一百多人吃饭就不发愁了。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呢?时间不大,把朴老员外请到禅堂。老员外抱拳拱手道:“高僧啊,小老儿给高僧行礼。”“弥陀佛,老施主,贫僧不敢当,请坐,老员外,您到敝寺来一定有事吧?”“我刚刚听说,大师傅您在这戳了大杆子,教了把式场。庙里的僧众多,入不敷出,香火不太盛。这么着……哈,哈,小老儿布施几个钱。”
说话把缘簿拿过来,马上就写上了:“布施纹银一千两。”老和尚一想:怎么一见面就给一千两银子?这朴者员外要干什么?便探问道:“老员外,您到底有什么事呀?”“嗨,我二老夫妻,家资万贯,花钱是不发愁,可就是生下一个傻傻呵阿的儿子来,这孩子胳膊腿上下一般粗,蹲都蹲不下。我打算请老师傅教教我这孩子。如果方丈能教孩子一点武艺,将来把身子骨练壮喽,我还多多的布施。”“噢,您把令郎带来了吗?”“我带来了。”“好,好,您把您的少爷带进来,让我看看。”时间不大,老员外派几个人把儿子给带进来了。“爹,爹爹。”其实这孩子不是傻,说话嗲声嗲气的,才八岁呀。这孩子比一般人可高得多,就是胳膊腿一样粗,上下跟一个大木桶似的。
朴成对儿子说:“你过来,给高僧行礼。”“高僧,鹿儿给您行礼啦。”“这孩子我给起的小名叫鹿儿。”和尚一瞧确实不好教,但是人家布施了一千两银子,我这庙里又挺穷的,怎么着我也得留下呀。宝镜和尚便说:“老施主呀,您把令郎放在我这里,您只管放心,我不会虐待他。我好好地给您教一教。”“噢,好,好,我谢谢您哪,我孩子在这儿打搅您,得吃得喝。”说着,又奉上二百两银子道:“这是我孩子在这里的伙食费用,该吃什么吃什么,他用钱我单拿,您看好吗?”“噢!好,好。”老和尚心说:初次见面就一千二百两,这财神爷我不能得罪,怎么着我也得给他教教。老员外拜了佛祖告辞走了。
吃完饭以后,老和尚把朴鹿儿叫来道:“鹿儿,我教给你一个架,你蹲蹲试试。”宝镜和尚教给朴鹿儿骑马蹲裆式,就是右左手拐着伸出来,跟要敬礼一样。这右手是个掌,左胳膊伸平了,手是个钩子,一只掌,一只钩子,两只脚尖往里兜着一点儿,腿要伸开,和肩一样宽,然后往下腆胸叠肚,从屁股一直到膝盖蹲平了,这样才成哪。这是练武术最基本最基本的功夫,但是朴鹿办不到,摆好了往下一蹲,“咕唧”,来了个屁股蹲儿。怎么回事?
他的腿弯不了弯儿。“弥陀佛,起来,起来,不用怕,再来,再来。”朴鹿站起来往下又一蹲,“咕唧”把地砸一个坑儿。他蹲一次来个屁股蹲儿,蹲一次来个屁股蹲儿。老和尚这一瞧,就说:“不行,吃饭去吧。”吃完饭后,稍微地休息休息,再练。一连三天,老和尚心说:老员外爷,您给我多少钱,这笔钱我要挣不上了,因为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笨,他的胳膊、腿不能回弯儿,这多麻烦呀!宝镜和尚就对朴鹿说,“孩子啊,这功夫你练不了哇!”“师父,我也知道,我练不了,您说有什么法子呢?”“这样吧!我把你送回家去吧。”说好了以后,老和尚带着朴鹿来到朴家庄朴老员外的家门口。
朴老员外家是大财主,有的是牛和羊,一栏一栏的牲畜十分兴旺,门口外一拉溜儿有十六棵龙爪槐树,一边八棵。老和尚带着朴鹿来到门口,家里人可就瞧见了。胆子大点的一位家人问道:“大师傅,您可真有能耐,我们少爷刚出去三天就给教出来啦?这回他能拉屎了吗?会蹲了吗?”老和尚心说:刚三天就教出来了?照样还是不行。宝镜和尚对家人说:“把老员外请出来吧。”“您候着。”家人转身奔里走,时间不大,老员外朴成从里头出来了,惊讶地问:“您把我孩子教出来了?”“有什么话咱们里边说去。”
一直来到客厅坐下,家人献茶后老员外爷问:“您看我这孩子怎么样?”人家老员外爷给钱了,咱也不好推辞呀!老和尚不能说不行。只好推卸地说:“这个,老施主呀,令郎不是不能学。只是现在不能学,他的脑子还没开化,在家里再呆三年以后,脑子再开化开化,然后给我送回去,自然一学就成了,现在还不行。”其实,老和尚就是想推辞推辞,暂时不成,您先给我们布施些银子。过三年以后再说,这是个借口话,推辞话。但是老员外爷当成真的了:“大师傅,我谢谢您了。您虽把我孩子送回家,还是每月的布施我照付。不过都一样,您应给我孩子留下一手工夫,让他在家里练着,您看怎么样?”
宝镜和尚道:“好吧!等贫僧走的时候,我看练什么合适,再教他一遍。”
老员外爷朴成吩咐准备斋饭,让老剑客青云长老宝镜禅师吃了饭,然后告辞。
朴老员外带着几个人往外送,一边走一边急着问:“您看,给我孩子留下一手什么功夫呢?”老和尚憋了半天,发现了院里有好多小牛,便说道:“把这小牛拉出一头来。”工夫不大,把一头小牛牵到老方丈眼前,宝镜禅师对朴成说:“老员外爷,您瞧见没有,令郎没事儿的时候,让他托住小牛的肚子,没事就托牛,这牛不但不能杀,而且要好麸子好料喂养,精心照顾。总用这头牛,不能换,以托起为止。您记住了吗?这是一手功夫。”“谢谢大师傅,没事让他托牛。”“对啦。”“您再给他留下一手。”老和尚心想:这真为难呀,留下什么呢?一边走一边琢磨,一直走到门口了,老员外问:“老师傅,您不再给留手功夫吗?”老和尚心有所思,就说:“老员外,您这不有十六棵树吗?”“不错。”“您告诉鹿儿,要是托牛托累了就让他用左右胳膊打这些树,左右腿踢这些树。但是,这十六棵树要让人看好喽,不能损坏,专让您的少爷练功用。”“您说的这些,我都能办到。”这样,老和尚回去了,依然教把式场,到时老员外爷朴成按时送银子来,这些银子不但够吃、够喝,还有了富余。
三年的光景,青云寺果然发了财。僧众们的僧袍,单、夹、皮、棉一年四季穿戴之物,每人都做了好几身。吃斋的时候全都是大馒头、大米饭。大家伙儿十分感谢宝镜长老。这一天,吃完了早斋以后,长老坐在禅堂里休息。
门头僧“噔噔噔”地跑进来道:“弥陀佛!老人家,朴家庄的朴老员外带着他的儿子来了。”老和尚一哆嗦:坏啦,又给我送来啦!我怎么能再支他个三五年的,我的庙起码够吃、够喝了,我就推了。“弥陀佛,有请!”时间不大,老员外带着儿子朴鹿进来了,老和尚一看,朴鹿晃晃荡荡跟半截黑塔一样,又粗又壮,两只大眼睛真有神儿。这朴鹿怎么不发呆了?老员外赶紧跟老方丈彼此见礼。又对朴鹿说:“鹿儿呀,给师傅行礼吧。”“恩师在上,弟子朴鹿参拜。”会说话了。嘿!宝镜禅师很高兴。忙说道:“弥陀佛,起来!起来!您爷儿俩今儿个怎么这么闲在呀?”“高僧呀,我谢谢您啦,您给我们孩子留下的这两手练出来了。”“噢,您说说。”“鹿儿把这头小牛犊子托了三年了。一天到晚好麸子好料喂着牛儿,你猜这牛有多大分量了?都五百多斤了。但是朴鹿从小就托这小牛呀,没事就托它。这五百多斤的牛托起来,胳膊都不显累。一托就托半天呢!再说这孩子的胳膊也有劲儿了,天天打这十六棵门槐,一胳膊打下去,这槐树‘哗哗’地山响,脚踹也是一样。高僧呀,他越来越聪明了,现在,不但胳膊、腿脚灵便了,而且脑子也灵活了。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宝镜和尚有些含混搪塞地说:“老员外,这个……这是您家门有德呀,练出功来了。”其实,老和尚心里明白,拿胳膊打这槐树,只不过是操练操练筋骨,操练操练皮肤,长进是长进,但主要的功夫是在托牛上,他托牛的时候得用力,牛随着日月增长,力量随着日月增加,他一用力,内五脏全得用力,慢慢地他的脑子开化了。三年了,这是该着的事。“老员外,您把令郎放在我这里吧!他现在行啦。”“您说三年后给您送来,孩子还真成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老和尚一想:嘿!这青云寺真是青云直上了。
老员外给了五万两银子,扩大了把式场,重新修建了青云寺。老和尚在这儿辛苦教朴鹿,有这三年的打树之力,三年托牛之功,教给朴鹿浑身横练,骨硬如钢,一口真气能抗刀枪。老和尚教给他一条镔铁虎尾三节棍,棍沉力猛。眨眼间一晃就将近十年,朴鹿都二十好几了,他身体高大,能耐也真好了。朴鹿还有一样本事,能窜能蹦,这可不简单,比傻小子于恒都棒。宝镜和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生铁牛朴鹿。这青云寺让朴老员外给布施得也了不起了,置了很多的庙产,再加上僧众们多少也能干点儿活,劳动劳动,就是没有香火收入,也有饭吃,老和尚总算有了功劳,青云寺很不错。
这次尚道明、何道源来了,师兄弟见了面,老和尚才把青云寺的事情说了。和尚传话,“来呀,把朴鹿叫来。”时间不大,朴鹿一挑帘进来了:“师父。”“哎,见你两位师伯。”接着又对尚道明哥儿俩说:“这就是你侄子朴鹿,我给他起的外号叫‘生铁牛’。”“师伯,侄男朴鹿拜见。”两位仙长一瞧,可不是这孩子会说话了。“侄儿免礼。”“多谢师伯。”问了问孩子功夫,嘿!对答如流,一点儿都不傻,太好了。
师兄弟几个说话说长了,才把老剑客爷张鸿钧到北京的事情说出来了。
宝镜禅师也说:“西河沿东光裕镖局,金弓小二郎李国良也给我下了张请帖,约我参加明年三月三的亮镖会。要不这么办,咱们去一趟。”老仙长尚道明点头道:“我给你教出一个师侄来,镇八方紫面昆仑侠叫童林。”宝镜很高兴:“我早就听说了,我琢磨着是你们俩教出的弟子,这个孩子可给咱门户露大脸了。头下南七省请国宝,北高峰献艺,贺号镇八方紫面昆仑侠,咱们上他家住着去。”尚、何二仙长点头:“太好了。可朴鹿贤侄呢?”宝镜和尚说:“可以告诉他父母,就说跟着师父上北京。”老哥儿三个商量妥当,安顿好了,爷儿四个从青云山起身进北京。
路途很近,时辰不久就到了北京城。跟人一打听安定门里富贵巷雍亲王府,爷四个便进了阿斯门,来到府门这儿。再一打听教师爷的家,这样爷四个才来到海川家中。“叭、叭、叭”一叫门,底下人把门打开了问:“您找谁?”“童林在家吗?”“您候着啊。”时间不大,刘俊出来了:“哟,师祖!”趴在地下磕头。孩子们都过来行礼。“我师父不在家,今儿一早到牛街清真寺去了,是丁大爸派铁三爸把我师父请去的。”老哥儿仨想:住在童林家不太方便,人家里有女眷,童林到清真寺,咱们跟筛海爷也不错,怎么不上清真寺去呀?哥儿仨商量已定,刘俊要陪同前去,三位老人不许,便从海川家出来,带着朴鹿直奔清真寺。
来到清真寺顺着角门往里来,正听见老筛海爷喊:“什么八卦盘龙绵丝掌呀,你这是弹腿!”老筛海爷意思是说,你这是从弹腿里运划出来的。这后几个字儿还没说出来,这哥儿俩念佛了,气得宝镜也念佛,海川也在发愣。
海川暗自思忖:敢情是弹腿,师父呀,这怎么能让我兴一家武术呢?老筛海爷一瞧,坏了!我这里说人家徒弟,师父来了。老哥儿仨过来跟老筛海爷彼此见礼,寒暄了几句。鼓上飞仙丁瑞龙等众人都过来,跟两位仙长和高僧行礼。最后海川过来给师父行礼。这时,老筛海爷金元往里让:“咱们屋里说话去吧。”尚道爷一摆手:“老筛海爷,您让我徒弟在台上练功,又说海川练的这是弹腿,他练的哪一招是弹腿?”“啊,尚道爷,我这是跟他闹着玩。”
“不能闹着玩,因为海川的功夫正在上进之期,我让他另立门户发扬光大,您说他这是弹腿,这不是当头给他一棒吗?因为练弹腿,还练得过您清真贵教去吗?那是贵教的拿手功夫!您不给我指出哪招是弹腿来不行。”“这个……,道爷,我这是跟海川放个大话,闹着玩哪!他的功夫根本不是弹腿呀!”“既然不是,您老筛海爷为什么说呀?说出来多大影响,因为您是武林的老前辈呀。”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哥儿仨一起对付老筛海爷。老筛海爷急中生智道:“哎,这么办吧,我这儿有几样小玩意,我练出来了,您练出来了,童林就不是弹腿。我练上来了,你们哥儿仨练不上来,那么童林练的就是弹腿。”就叫寒拘着火了,虽说宝镜禅师是出家人,但也沉不住气呀。“弥陀佛,老筛海爷,你这可不对。你是要凭功夫把我兄弟三个给撅了!好啦,你拿出什么样的功夫来?我们开开眼。”“咱们大家全上月台吧!”
海川下来,这老哥儿四个上了月台。“瑞龙,给我预备桌子。”好像老筛海爷经常练这手功夫。时间不大,硬木的八仙桌放在月台的正中,桌面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大海碗,拿过一个水壶来盛上了水,倒得满满的,说真的,微微地一动就洒。得了,大家伙儿全下去了,老筛海爷一伸右手攥住这桌子一条腿的底部,左手一捋胡子,说了一声:“起!”一只手就平着把这八仙桌给端起来了。海川点了点头,心说:就这一手,一般的人就办不到。就看老筛海爷右手端起八仙桌,那碗里的水纹丝不动,他一口气在月台上跑了三圈,离开这哥儿仨可远了。只听老筛海爷大喊一声:“接着。”右胳膊微然一震,“唰!”这八仙桌从手里飞出去就奔宝镜了。宝镜禅师拿四个指头一沾桌腿一敛神,“唰”地这么一转身,顺着宝镜禅师的左腕子也跟着出去了,老筛海爷接着了,转了一圈,“唰”又奔了尚道爷了。尚道爷四个手指一沾桌腿,卸了力,平端着之后,“唰”又奔老筛海爷了。老筛海爷转了一圈,“唰”又奔何道爷来了,何道源转了一圈,也奔老筛海爷了。老筛海爷一个人逗他们僧、道哥儿仨,后来觉着不大合适,就自己端着这桌子腿练开了。
这功夫可就不小了,把爷儿几个都看直了眼。伍金堂、铁三爸没看过这惊魂动魄的功夫呀!连海川都点了点头,心想:看来练到老学到老呀!人家四位成名的剑客,那功夫才算到家呀,自己还得好好地练啊。海川一边想一边看,这桌子飞也似地兜起风来,真是技艺纯熟运用自如。最后,老筛海爷把桌子接住,大家伙儿过来一瞧,这碗水,没洒一点儿。
伍金堂把这碗水端走了,拿块抹布来重新把桌子抹干净了。“三位过来,这头一手转桌子,三位就算练上来了。再看看,我这第二手。”尚道爷、何道爷一想,完了就完了吧,您怎么还有第二手?”无量佛!老筛海爷,这第二手是什么呢?”老筛海爷马上派伍金堂拿来一刀元书纸。然后说道:“诸位看看,这是一刀一百张,一张不差,平平地放在八仙桌的当中。”老筛海爷一伸手往这当中一放,眼望众人说道:“我这巴掌在这里放着,我打丹田提一口气,说一声‘嗨,九十九张没毛病,最后一张,就是第一百张上头有个巴掌印,我用气吹上一下,这巴掌印就得掉下来,正是一只手,这叫‘隔山打牛’。”这就是童海川练的“八步打灯”的真功夫,也就是气功。您发出功来,当中有什么接着的,都挡不住,直到最后,您用在什么地方上,什么地方就见功,这一招,没有内力办不到。老筛海爷说完了,把这右手放好喽,左手一捋颔下银髯,说了一声“嗨!”由打肾眼一口真气运起来,老筛海爷把手提起来了。看了看九十九张没毛病,第一百张拿起来,果然有个巴掌印,轻轻地用嘴一吹,“噗!”这巴掌印掉下来了。大家伙儿“哗”一鼓掌。海川一看这招还可以,他也能来两下,丁大爷也能凑合,但铁三爸跟伍金堂就根本不可能了,他俩看得是目瞪口呆,两眼发直。“来吧!你们哥儿仨试试。”青云长老宝镜禅师过来了:“弥陀佛,九十九张纸放在这里,贫僧用四个手指按上,我说一声‘嗨’,第九十九张上也没有痕迹,只在九十八张上有痕迹,贫僧一吹‘噗’就掉下来。众位看吧。”这老四位比上劲儿了。宝镜禅师把四个手指平放,“嗯!”鼻孔之中省力,气贯在丹田,“嗨!”的一声之后,拿起来看纸,果然前九十七张和第九十九张都没事,唯有九十八张上四个手指印,一吹“噗”一下掉了。众人“哗”一鼓掌。宝镜禅师这算练下来了。何道爷说:“这好,我的师弟用四个手指,贫道我用三个手指头。”说着,何道爷将食指、中指、无名指放在纸上,老仙长也是丹田提气,说了声“嗨!”九十八张纸中唯有第九十七张上有三个手指印,用嘴一吹,“噗”掉了。“喝!”大家伙儿齐声喊好。尚道明过来:“这么办,山人用两个手指头。”说完,将食、中指放在纸上,“嗨”了一声,气贯丹田,一抬手九十七张纸中,唯有第九十六张上两个手指印,“噗”一吹也掉了。老筛海爷脸儿一红,这招没有拿住两位道爷,一位高僧。尚道爷又问筛海爷:“您还有什么出手的?”“啊,我还有一手功夫,咱们还得练练。走,瑞龙,派人把我的点穴镢拿来。”时间不大,丁大爸把老人家的单只点穴镢拿来了,又拿来一根绳儿,这绳儿有三尺多长。大家来至东殿的前廊上,抬头往上看,很高很高,不是有重檐和椽子头吗?老筛海爷一拔腰,就上了东大殿了,在这檐头上蹲下来,用手一摸,敢情这上边儿有老筛海爷练功的镊头钉。老筛海爷把这绳儿就拴在镊头钉上的一头,又把另一头拴在单只点穴镢的粗头上,拴两扣儿,一扣儿再系一扣。然后慢慢地一撒手,这绳儿底下拴着单只点穴镢悬在半空,老筛海爷就下来了。
这段书叫僧、道、俗会筛海。按理说,像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宝镜禅师、老筛海爷金元,他们四位的身份就不应当动手啦,真要是擦拳比武,又没有那个仇恨,况且眼前站着的都是他们的下辈,甚至是晚几代的人,万一哪个人一失手,这一世的英明付之流水,很不应当啊。那么这件事情可是他们双方的不对,首先是老筛海爷不对,他不应当说童林练的是弹腿,做长辈的哪能这样呀!甭说童林这个人还不狂,就算童林在长辈前面有点发狂,也应当从正面规劝。相反的尚道明他们哥儿仨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老筛海爷把话都说出来了,能收回去算没说吗!也不能得理不让人,非要质问老筛海爷,我这招里哪一招是弹腿?老筛海爷也无法答复,如果老筛海爷真没本事,也要吃尚道爷哥儿仨的亏了。但是人家老筛海爷有能耐呀,这样寒拘着火啦,骑虎难下,才有这三试绝艺。比如说,他们哥儿仨练的武艺,跟老筛海爷比的是三样东西,哪样都不好练,哪样都得十几年的功夫,如果谁一个练不上来,他们可就栽了。
老筛海爷从房上下来了,尚道爷就问:“老筛海爷,您悬的这点穴镢是怎么练法?”筛海爷说:“尚道爷、何道爷、宝镜禅师,您们看见没有,要两个手指头一抬,把这点穴镢的小头儿掐住,因为小头向下的。一坐腕子‘唰’地一下,把这点穴镢给悠起来,跟前檐一平,这就很高了。人随着一悠起来,当它的力往下行的时候,人的双脚轻轻一点铁镢,就得落到这铁条棍上,跟着往下一沉,然后拔腰上房,棍儿下来了,他上房了,这就算练成。如果你飞身行落在棍儿上,棍儿下来了,人也下来了,就算你输了。”这手功夫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不到他们几位的身份练不上来。老筛海爷说完了,尚道爷点点头:“谁先练呢?”宝镜禅师过来了:“这么办,二哥您先练,二哥练完了,三哥练,然后瞧小弟的。我练完了,老筛海爷再练,让老筛海爷最后练。”尚道爷说:“好吧。”就拿这手指头一悠,单只点穴镢“唰”地一下起来了。人们眼睛往上看,只见尚道爷往上一纵,脚尖一点地,一弓腰,抱元守一,“一鹤冲天式”,身轻似燕。当这铁条还往上走时,尚道爷轻飘飘落到铁条上,再落到这点镢上来,随着点穴镢往下一落,尚道爷“叭”一拔腰,“噌”来到东殿顶上。“无量佛!”一声佛号,尚道爷飘身而下,众人一鼓掌,喊好。何道爷也练上来了。两位道长练好以后,宝镜禅师过来道:“弥陀佛!”也长腰起来,看了看绳扣儿,其实宝镜禅师不是看绳扣儿,而是用手一捻,把两个绳扣儿给捻成了一个。宝镜禅师也按原样练完了以后,这扣儿可就松了,要到老筛海爷一练,这棍起来,老筛海爷这么一长腰的时候,脚挨不着棍儿,这棍儿可能就要落下来,老筛海爷就要栽一个跟头。尚道爷、何道爷人家不办这事,宝镜禅师可就不然了,但他的这个举动任何人都没看见,老筛海爷也粗心大意。宝镜禅师练完了,“弥陀佛”飞身下来,洋洋得意地说:“老筛海爷,该您的了。”
老筛海爷过来了,拿手指头掐住了这点穴镢的镢头,“唰”地一下,人们的眼睛往上一看,只见老筛海爷十分起劲。老筛海爷揪长衫,脚尖一点地,刚要起纵,可是这根绳轻轻地落下来,上头那点穴镢没有了,不翼而飞!尚道爷身法多快呀,“燕子三抄水”,飞身形来到东殿的中脊以上,老筛海爷也上来了,两人四外观瞧,整个清真寺内清肃肃,静落落,十分寂静,没发现人。宝镜心说:嘿!这是哪位呀?把老筛海爷成全了,不然的话他非栽下来不可。何道爷也有点儿傻眼了,老哥儿几个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想法:我们这几个人的身份可不软呀,怎么当着我们把点穴镢拿走了?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都寒碜了。老筛海爷很难过:“哟,我的点穴镢没有了。”尚道爷安慰说:“老筛海爷,别难过,能拿走您点穴镢的,可能是武林道的前辈,像我们四人的年纪和在武林中的身份,不应当着晚生下辈在此试艺,万一有一个人练不上来,不是把半生的名誉付之东流了?老筛海爷,您出的这个主意可不怎么样,我们弟兄仨也不应当陪您。今日之事,双方都有过失。看来,拿走点穴镢这是教育我们几个人呢!”老筛海爷点点头:怎么这位当着我们的面拿走点穴镢,我们不知道呢?这得多快呀!他从东殿的檐头探身下来,伸手抄点穴镢,然后他得走,当这绳往下来的时候,要打算晃动身下来,离开这清真寺,没那么快呀?再快也能看见你,人的身法快,还能有眼睛快?那么这个人当着我们大家伙儿眼底下,拿走点穴镢,我们就不知道?看来这个人可了不得。海川也吓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我二位恩师的本领我童林可是知道的,比我强万倍呀!老筛海爷跟师叔宝镜也是他们同辈的人,功夫也差不多,那么拿走点穴镢这个人,岂不是超人吗?甭说比我,就是比四位老前辈,那也高得多呀!哎呀!学无止境啊,鼓上飞仙丁瑞龙也有这种想法。
这里尚道爷说:“老筛海爷,屋里说话去吧。”大家伙儿跟着来到北屋,分宾主入座。尚道爷细问:“海川哪,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海川这才禀明原委。然后问尚道爷:“师父,我看您们老哥儿几个要在清真寺住下来?”
“啊!对了,我们就住在清真寺了,不过你回去不要往外声张,有什么事可以到清真寺来,跟我们哥儿几个商量商量,千万不要独断专行。我们这次来京,确实另有事情,你先回去。”海川答道:“师父,师叔,老筛海爷这儿方便吗?不如住到弟子家里去,孩子家里有的是地方。”“我们原是想住到你家里,看来老筛海爷这清真寺里可比你家里清静多了。我们老哥儿几个住在一起盘桓盘桓,我看也不错嘛。”筛海爷也说:“我们有事找你去,至于住哪儿都一样,今天我们哥儿四个都有不对之处,得了,别说啦!你先回家吧,有事你就来。”海川答应着,辞别了二位恩师、师叔、老筛海四位前辈,然后往外来。丁大爸、铁三爸他们几个给送出来,到了角门,海川拦住:“丁大爸、铁三爸、伍爷,改日再会。”丁大爸连连致意道:“不瞒侠客爷说,我不请您了,因为您跟双龙镖局有关系。可能在明年三月三北京城里有点儿事,几位老人家来大概也为这个。咱们改日见吧。”海川告辞出来,一个人往北走,越想心里头越急,恨自己的功夫还不够。眼看着都到牛街北口了,迎面来了个人:“师父,您赶快回家吧。”海川抬头一看,心里不由得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