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爱老张书已颠,我知醉素心通天。笔锋卷起三峡水,墨色染遍万壑泉。
兴来飒飒吼风雨,落纸往往翻云烟。怒蛟狂虺忽惊走,满手黑电争回旋。
人间一日醉梦觉,物外万态涵无边。使人壮观不知已,脱身直恐凌飞仙。
弃笔为山傥无苦,洗墨成池何足数。其来精绝自凝神,不在公孙浑脱舞。
溪上看花能几何,红颜回首白头多。儿童争唱莲花落,招得芗魂过别柯。
宦游何所得,岁岁客殊方。驰骛不自已,别离是寻常。
资身素无策,遐愧工与商。光景一何速,瞥然度飞黄。
瀛州良不恶,复到澄清堂。借问堂中人,生平有何长。
梦想枌榆社,披襟坐藜床。晦息存夜气,晨兴玩天光。
云胡不归去,老大徒悲伤。秋雨忽开霁,乾坤变清凉。
偶于职守外,沿檄监文场。诸生竞葩藻,寸晷何仓皇。
藩臣喜扬激,宾筵秩觥觞。秋阳暖慈闱,春风游帝乡。
瓶中有红腐,稳慱大官羊。
何处真娘墓,云埋断石根。夜深风雨急,谁唤海棠魂。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视高、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抑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悉府库以赈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