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山水北宫西,不似元婴未解迷。客去寻春人已往,惊猿空有晓来啼。
秋山摇落秋夜长,皋兰寂寞被凝霜。中夜起视明月光,蟪蛄蟋蟀鸣我房。
良人远游在他方,道路一望阻且长。闻君有期归故乡,为君旭日修新妆。
锵锵佩环曳鸣珰,盈盈移步来中堂。望君不见心彷徨,不觉泪下沾衣裳。
忽见云间双凤凰,长天万里同飞翔。安得羽翼同颉颃,延颈悲鸣到君傍。
万事何时足,不如归故乡。真能主东道,未爱博西凉。
雪后春台暖,梅边夜枕香。孰堪思旷友,共隐剡溪傍。
忆昔避戎马,放棹来北山。相逢适中秋,展席解愁颜。
安知复今夕,嘉燕得良会。烽烟犹眯目,惨澹千里外。
卓哉山中人,旷达谁与俦。坐客金粟冢,酌醴相劝酬。
华月出松杪,灵飙吹桂子。荷锸长自随,驹隙去如水。
摇毫写雅怀,绚烂无遗言。客亦兴不浅,斗胜寂不喧。
清欢忘城鼓,尽醉倾笑语。柱头老令威,为作八风舞。
停杯论古今,仰天问嫦娥。见此旷达士,百世能几何?
庾楼榛莽暗,牛渚风浪恶。纵有酒如渑,恐亦无此乐。
夜深月愈白,清溪归洄沿。一笑谢主人,今年复明年。
世界几微尘,古今一昏晓。笑谢区中缘,独立万物表。
白云飞兮江上阻,北流分兮山风举。山万仞兮多高峰,流九派兮饶江渚。
山岧峣兮乃逼天,云微濛兮后兴雨。实览历兮此名地,故遨游兮兹胜所。
尔登陟兮一长望,理化顾兮忽忆予。想玉颜兮有目中,徒踟蹰兮增延伫。
萧条门巷陋于颜,老去青春仅得闲。心画传家无计策,手谈留客谩机关。
静思往事千年上,俯叹劳生一梦间。多谢光临无别意,为闻流水与高山。
元戎西指正桓桓,昔岭犹传转运难。蛇豕跳梁施贼伎,风霆叱咤发忠肝。
妖氛毕竟歼将尽,壮节须臾事已完。岂独文章能报国,英魂飒爽暮烟寒。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