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身楚南极,守隶工遮防。投鞭得小愒,孚席纷在旁。
虎贲起隅坐,悠然见中郎。一醉汩其泥,江湖渺相忘。
谷树大数围,植时不知岁。精多作胶液,注流至根柢。
斲以团丹砂,玄黄何泥泥。或为金石漆,脂膏苦自毙。
虫蚁所疮痏,百千以肤噬。臃肿既空心,拳曲亦流涕。
霜皮剥辱馀,虽存若蜩蜕。窍穴一穿漏,枅圈无巨细。
腹中若蜂房,蛇鼠相启闭。一二鼻口者,火入烟蒙翳。
疾雷屡震惊,花叶多焦脆。䬏䬔昨楝风,四方忽排挤。
怒呺一昼夜,柯条尚牛掣。雨师复掊击,参天俄失势。
朽蠹已有年,婆娑终一蹶。摧折当腰吕,寻尺若刀?。
崩压西邻墙,斧斤劳仆隶。大枝劈不开,小枝竞先曳。
凭依惧有神,酒食陈微祭。丧我高楼阴,炎曦无可蔽。
嘲啾绝燕雀,缠糺失萝荔。生身本恶木,美名蒙诟厉。
散材一何幸,与檀作兄弟。托身在丘园,有萚思为砺。
斑谷持作冠,楮桑持作币。所用虽皮肤,于人已有济。
亦未苦其生,楂梨共狼戾。本无劲挺姿,枝节多疣赘。
菑害始香甘,蠢动乘其敝。狙猿杙亦安,岂必高名丽。
受命有穷时,薪蒸不遑计。培覆皆天年,萌蘖庶自卫。
春脚潜行何处寻,羲和振辔耀苍林。九阊尽出三阳色,万象齐开复旦心。
岂有尧天仍十日,且依禹历数分阴。东方斗柄从兹揭,皞帝龙车合远临。
为爱芙蕖水上开,漫将罗袜染芳埃。并头欲折何曾折,才入木兰风雨来。
携僧缓步听溪声,课仆疏筠出翠屏。泉石膏肓吾自许,馀生应不愧山灵。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日产,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直,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阳,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妇。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余。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旭。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才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