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篆开端不路锋,锥纱成画体逾工。中间三到屋漏雨,此后仍传壁坼风。
羲献以来名绝学,徽章之外更明公。朝天此去承清问,一片丹心笔阵中。
昨夕今朝迹已陈,头颅种种岁华新。土牛郭外才驱厉,綵燕筵前已得春。
对酒不应谈世事,赏心刚喜及良辰。坐中潦倒谁应甚,老我颓然第一人。
无极我之先,大块我之后。问我是何物,见之亦无有。
纷纷形迹间,聚散讵能久。
延陵有长剑,宝若千金璧。闭匣泣风雨,开匣干星日。
骏马与名都,罗列终不易。服之适异土,见谓铅刀质。
徐君亦何为,神襟独尔识。欲色在不言,心许成莫逆。
如何历聘归,墓门已有棘。含意竟未伸,涕下空沾臆。
宰木集晨风,可以悬三尺。寸心苟不渝,是物何足惜。
驱马去郊原,弃置如遗迹。贤哉贵公子,交情固金石。
咄彼市门徒,景行宜自惕。
巍巍北斗夜阑干,盛世无忧行路难。转粟帆樯辽海阔,舞阶干羽䝤夷安。
黄河正道流应复,白月空江卧独看。愿借双飞珠树鹤,清游一接凤池翰。
春欲去。不管落红如雨。胡蝶留春春不住。依依芳草路。
写上滕王图谱。锦翼对飞双舞。爱傍画裙香重处。夜来仙梦度。
龙洞山农叙《西厢》,末语云:“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
盖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古之圣人,曷尝不读书哉。然纵不读书,童心固自在也;纵多读书,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非内含于章美也,非笃实生辉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则假人喜;以假事与假人道,则假人喜;以假文与假人谈,则假人喜。无所不假,则无所不喜。满场是假,矮人何辩也。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又岂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说什么六经,更说什么《语》、《孟》乎!
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医药假病,方难定执,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然则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呜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