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后东风力正微,碧檐春雪尚霏霏。承恩赐浴温泉底,绵绣云屏暖作围。
丹枫萧瑟倚重楼,回首金闺忆旧游。片月常悬蓬岛梦,尺书几隔雁门秋。
新传谑笑还多少,旧和歌声可记不。亦有行踪君莫问,三年渔猎海西头。
三代日以远,至治不可追。我尝读前史,抚卷心伤悲。
炎刘崇伯术,李唐竟沦夷。女祸世所耻,和蕃人共嗤。
逮兹赵宋氏,兵力苦不支。委靡不复振,甘为异国欺。
明明我皇祖,仗钺驱熊貔。一怒九围定,百世今熙熙。
兰蕙比君子,其德为不孤。人物虽云异,气味乃匪殊。
托根深林下,不与桃李俱。妖艳任纷纷,贞姿恒自如。
共言王者香,宜为禁苑居。一朝移植后,雨露恣沾濡。
芬芳异凡卉,馥郁盈天衢。采撷足纫佩,把玩堪怡娱。
发舒似迟晚,蠲洁无终初。谁将幽静意,写此兰蕙图。
对之逐清赏,尘虑焉能纡。呼童出门巷,止回俗士车。
晨帆发马当,景昃停湖汇。北渚摇清阴,南湾走苍霭。
迥眺极芊绵,群山争琐碎。苍然云雾中,拔起匡岳大。
绛气天阙萦,白云山腰会。远岑抱积雪,近岩屯霮Ъ。
倒景澄湖光,飞瀑湿天外。延伫情弥结,攀跻阻莫遂。
五老空烟霞,九叠竟茫昧。惭愧夙心乖,临风一长慨。
野泊昏林外,风涛睡未能。深秋荒岸雨,残夜小船灯。
或有问于余曰:“诗何谓而作也?”余应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问者唯唯而退。余时方集《诗传》,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
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