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山前驻碧油,青蛉塞外阵云收。天威近已通诸赕,王会依然遍九州。
铜弩雨深诸葛垒,丛祠春赛颍川侯。《铙歌》鼓吹征蛮府,万里昆明是壮游。
密勿金闺籍,逍遥玉堂署。承平荷君恩,倏忽感时叙。
夙约犹未忘,远游孰为拒。晴日散微暄,晨景及初曙。
共出西郭门,相寻旧行处。物生遂敷荣,民居乐繁庶。
望望出林麓,迢迢转湖溆。草色迷断岸,山光接孤屿。
轻风吹客衣,閒云擘晴絮。冠裳惊杂遝,鸥鸟忽轩翥。
羸马行复嘶,野花粲如语。前途不可诘,幽寺渺何许。
逢人试借问,揽辔重延伫。隔林见僮仆,展席具尊俎。
悬崖费跻攀,佳境足依据。午桥晋公庄,辋川右丞墅。
烟岚宿轩窗,风云入毫楮。览眺豁心目,推敲失杯箸。
欢呼非放旷,觞咏亦容与。讵云礼法疏,聊得江山助。
清赏殊未酣,归兴一已遽。白日不可留,青春渐将去。
怀哉望三益,怃然增百虑。岂不惜燕乐,神交愧鸡黍。
愿言结同心,勉旃永终誉。
此身自分卧烟霞,鹤简来催两鬓华。未必云霄终梦寐,依然笔墨是生涯。
儿曹幸已开前路,老子何妨殿后车。为祝慈亲休远望,归来綵服拜宫花。
衰翁老矣倦功名,繁简行军笑李程。牛粪火熟石炕暖,蛾连纸破瓦窗明。
水中漉月消三毒,火里生莲屏六情。野老不知天子力,讴歌鼓腹庆升平。
巨灵何年移五岳,石扇中开两厓削。峡中六月清风寒,仰视青冥何漠漠。
碧溪屈曲通冷泉,绀叶玲珑带篱落。勾连石栈不可梯,缥缈烟中见楼阁。
行行游子几经年,几度空林愁夜鹤。仙峰历览岂不嘉,还忆白云旧岩壑。
江城过雨秋气凉,时有疏钟度寥廓。山林如此谁能为?都尉丹青深问学。
当年故习一销镕,三百馀年无与角。君家珍秘在云房,六时展对忘离索。
我诗渠画相后先,固应不负三生约。
长门无事即山阿,如驶流光静里过。啼鸟暗窥禅客定,飞花轻点白云窝。
空斋影落天机寂,孤馆灯寒夜漏多。此际幽情谁共语,可无呼酒一高歌。
昂藏留七尺,宁不是馀生。薄命悲长铗,羁心恋短衾。
朋来还道故,赋就孰成名。明日看华发,萧萧又几茎。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视高、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抑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悉府库以赈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