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来,不安坐。茂伦一言伯仁贺,向见夷吾在江左。
夷吾有急呼伯仁,伯仁百口还理君。为君沥肝胆,为君全令名。
伯仁言,感天子,夷吾不言伯仁死。三司耶,令仆耶,知人不易古所嗟。
夷吾亦杀鲍叔牙。
灵兔脱颖铦如锥,束身归命供指挥。紫羊之肝青麟髓,相将水石同襟期。
楮生辗转拂玉案,借问主人何所为。主人隐几鸣琴罢,春来公事方休假。
官船几日到珠江,山川一路明如画。乘兴重来访旧游,藉草班荆理前话。
林间飒飒风雨生,解衣磅礡深经营。须臾伸纸作大字,虎踞龙蟠雷乍惊。
心王运臂臂运指,巨灵赑屃随驱使。临池飞出北溟鱼,含毫吸尽西江水。
左拿右掣妙无端,一疾一徐皆至理。行乎其所不得不行,云傍马头生。
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山从人面起。鹅溪绢,剡溪纸,日与簿书堆案几。
盘根错节何有哉,慧剑一挥胥披靡。从容阁笔为予言,我生能事聊如此。
大通野老麋鹿群,见所未见闻未闻。置书怀袖日三复,逢人说项殊殷勤。
昔之张芝今张旭,后有大令前右军。斯人家学溯源委,十三学书先草隶。
蕉黄米蔡等秕糠,颜筋柳骨分精髓。撞破烟楼读父书,手泽羡君能述继。
羡君不羡才与华,羡君不羡名与位。羡君下笔如有神,羡君能诗由夙慧。
青云送入选官场,白社归来还及第。百千三昧何浅深,一悟了然无钜细。
君不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草圣得之通妙谛。心灵手敏匪言传,破格超方须默契。
也不即,也不离,此是灵山亲嘱累。慧业文人记得无,三生石上曾分袂。
归去来,归去来,峡水峡山未迢递。留将一道无字碑,明日再来烦作记。
爽气逼人寒。相对溪堂雪后山。赖有忘年林下友,盘桓。
都把功名付等闲。
尽道好休官。况在黄柑紫蟹閒。天意不随人事改,平安。
愁莫能侵镜里颜。
昔在垂髫日,今吟薄暮年。床孤郗氏选,诗得谢公传。
故国空戎马,荒山冷墓田。祗令后死者,忍泪读遗篇。
大风掣水水尽飞,阳侯出波阻我归。况复远山衔落日,轻舟急系燕子矶。
燕子矶前一片石,危亭下瞰江水白。神禹万古开洪荒,蛟龙千里藏窟宅。
指点京口列三山,兀然可望不可攀。平沙直与青冥接,远树但在微茫间。
我今攀萝恣吟望,匹练襟天使心壮。回思局促坐篷窗,敢向风姨拜佳贶。
紫阳山头境胜绝。何年飞来石兀突,坤灵盘礴螭肠结。
离龙当门骨为热,苔衣簇绣色光洁。棱棱秋气霜华刷,精英内孕灵髓澈。
尖风作势欲颃颉。初疑越阳老松变,倏忽虬鳞莽莽蟠孤窟。
又疑玉绳结解星精跌,太白峰头张两翮。不然武城一夜震雷拔,惊起鹰头出山穴。
又不然作桥填海秦法烈,神人鞭石石流血。黠者逃之作屼?,游人摩挲认环谲。
蹴之以足势欲活,石似有言不能说。神耶妖耶两无决。
君不见,霜鸿雨燕非顽拙,常山鹊印是谁掣。天地精华受自物,混沌有窍石有魄。
观此令我疑顿析,手携蕉片坐幽凸。芳萝絷翠烟痕湟,夕影鸦翻红一抹。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