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朱朱手自栽,两年忆著满林开。莫教童稚轻攀折,惜取浓阴待我来。
飘渺仙山波不测,环佩魂归更无迹。海月茫茫到屋梁,才是梦中见颜色。
月影含愁影共沉,泪珠入海海增深。空馀魂梦迷离处,天上人间底处寻?
穷愁良易工,忧患宁爱好。奋飞抉世网,结习犹烦恼。
午怡论诗骨,见谓饥不饱。心知小潺湲,河海愧浩渺。
何期樊山老,闽荔喻益巧。荔甘而诗涩,唐突天下姣。
庶几比谏果,回味得稍稍。嗜涩转弃甘,攒眉应绝倒。
薄幸江南杜牧之,花前落魄醉难支。阻风中酒谁相伴,赖有韦庄一卷诗。
雪霁长杨苑,冰开太液池。宫中行乐日,天下盛明时。
竹几松屏六尺床,风帘不卷一亭香。窗含暮色成深碧,菊对衰颜是浅黄。
莫向杯中问贤圣,祇堪棋里较低昂。何人秀句争传唱,二老风流果擅场。
法筵肃肃开雁堂,饤坐目食盘成行。葡萄庵罗兼糖霜,饆饠陈黯䭃头僵。
藤根騞騞刲乾羊,鸠盘茶杵牛酥浆。龙脑钵盛云子粮,麦炒豆䜺盂釜量。
金蘤榻并狮子床,有如嵫景对若光。须臾乐奏鼓?镗,火不思配箫管扬。
侲童十人锦彩裳,手持月斧走跳踉。趻踔应节和锵锵,和南捧佛币未将。
哈达江噶如缥缃,花球霞氎兜罗黄。馨蒲伊兰螺甲香,主人顾客乐未央。
愿闻四果阿罗方,客曰养心妨虎狂。孔戒操存舍则亡,出入无时慎其乡。
佛传心镫明煌煌,瓶穿罗縠雀飞扬。儒墨相连理相当,定静止观归康庄,即心是佛真觉王。
主人笑指河汪洋,我钻故纸君吸江。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