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东城下,适当车马路。开门阅过客,扰扰不知数。
客或为我欢,客或不我顾。欢我我不惊,去我我不慕。
俛仰各异怀,音容暂逢迕。照影清水中,默然不相语。
魂交夕梦间,昔昔已复寤。薄厚何从生,善恶非有素。
寄语朝市人,知余养生趣。
通道三杯太和好,已同五气谁能到。渐造醉乡方自然,忽体杳冥如得道。
坐上一时能两忘,万缘既断非吾我。须期有物浑成时,先自醉乡聊得耗。
若从泰定真相逢,含尽三才是怀抱。道方丧物无閒愁,休管垂杨与芳草。
感怀偶向桃溪路,落花流水年年去。仙家日月无古今,此景示人人不悟。
青衣为我折幽芳,待插陶巾访真侣。笑而迎,寂而处,五行自是无寻处。
空将日月怨春风,日月乌能离得数。但明结果自然成,到了无生无一句。
圣贤绝口自难言,愚众摇头谁可度。
青衣两畔长须后,骎骎小骏山间走。光阴犹长渭川叟,幸有云山静中寿。
大道杯,自然斗。天游杳杳长庚吟,天乐陶陶紫玄酒。
宛如对月成二人,九老图中有无有。
好是筼筜玉一枝,露寒金薤影离离。泮林官冷闲看画,知尔家园落梦思。
片帆冲晓发,极目乱蒹葭。河上冰应合,风前雁故斜。
吴侬歌白苧,粤客醉梅花。到问云间日,江鲈味正嘉。
纷来别绪太无端,老我畿南滞一官。未就勋名垂白早,无多著述杀青难。
陈编蠹蚀文防误,沧海珠遗意岂安。河朔英灵知不泯,烦君到处访丛残。
上篇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风亦然。
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若雷之怒号,訇磕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弱者,其声懦而不扬。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干挺而枝樛,叶细而条长,离奇而巃嵸,潇洒而扶疏,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壅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
金鸡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
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
下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