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却走荒山道,始觉在家贫亦好。归来对月思故人,寂寞柴门迹如扫。
故人遗我新诗章,反覆幽怀欲倾倒。恍如明月坠我室,烱烱清光满怀抱。
祗今秋稼已如云,饱意可缓忧心捣。泼醅酒熟君不来,远思绵绵满秋草。
漠漠轻阴笼竹院,细雨无情,泪湿桃花面。
落叶西风吹不断,长沟流尽残红片。
千遍相思才夜半,又听楼前,叫过伤心雁。不恨天涯人去远,三生缘薄吹箫伴。
寒江波冷西风急,况是津头日将夕。长年引手费招呼,搔首携囊空伫立。
乾坤扰扰嗟浮生,烟波万里争微名。如此风涛竟安适,旁观颠覆令人惊。
商人冒险如平地,只说茶船千倍利。湘流东下欲兼程,鱼腹埋魂真可畏。
独有渔翁不为钱,渔歌欸乃叩渔船。得鱼换酒醉明月,一轮还系江之边。
忆昨龙眠为写图,金壶墨汁何模糊。高堂挂壁坐兴叹,知者还应寻坦途。
汤谷之水何泱泱轮囷大木生其阳。同根两干万馀里,其间有国名扶桑。
地临仙岛蓬莱渡,蛟室龙宫还布护。幻景楼台变化多,天琛穴鳅频相妒。
君不见金乌闪闪起碧波,欃枪惊落摇婆娑。魑魅魍魉各消散,尧天舜日光融和。
又不见岛屿风清商贾聚,鲸鲵浪靖征帆布。文身黑齿游恩波,金汤百二雄东顾。
团团金阙走华光,乾坤大地长煇煌。人生醉醒几驹隙,笑看扶桑海日真文章。
头白昏昏只欲眠,招呼长荷社中贤。余生待毙鬼门下,良会负期人日前。
畏酒暂辞金谷罚,酌泉重结惠山缘。春湖绿涨桃花水,烦借米家书画船。
甚矣,造物之才也!同一自高而下之水,而浙西三瀑三异,卒无复笔。
壬寅岁 ,余游天台石梁,四面崒者厜嶬,重者甗隒,皆环粱遮迣。梁长二丈,宽三尺许,若鳌脊跨山腰,其下嵌空。水来自华顶 ,平叠四层,至此会合,如万马结队,穿梁狂奔。凡水被石挠必怒,怒必叫号。以崩落千尺之势,为群磥砢所挡扌必,自然拗怒郁勃,喧声雷震,人相对不闻言语。余坐石梁,恍若身骑瀑布上。走山脚仰观,则飞沫溅顶,目光炫乱,坐立俱不能牢,疑此身将与水俱去矣。瀑上寺曰上方广,下寺曰下方广。以爱瀑故,遂两宿焉。
后十日,至雁宕之大龙湫。未到三里外,一匹练从天下,恰无声响。及前谛视,则二十丈以上是瀑,二十丈以下非瀑也,尽化为烟,为雾,为轻绡,为玉尘,为珠屑,为琉璃丝,为杨白花。既坠矣,又似上升;既疏矣,又似密织。风来摇之,飘散无着;日光照之,五色昳丽。或远立而濡其首,或逼视而衣无沾。其故由于落处太高,崖腹中洼,绝无凭藉,不得不随风作幻;又少所抵触,不能助威扬声,较石梁绝不相似。大抵石梁武,龙湫文;石梁喧,龙漱静;石梁急,龙揪缓;石梁冲荡无前,龙湫如往而复:此其所以异也。初观石梁时,以为瀑状不过尔尔,龙湫可以不到。及至此,而后知耳目所未及者,不可以臆测也。
后半月,过青田之石门洞,疑造物虽巧,不能再作狡狯矣。乃其瀑在石洞中,如巨蚌张口,可吞数百人。受瀑处池宽亩余,深百丈,疑蚊龙欲起,激荡之声,如考钟鼓于瓮内。此又石梁、龙湫所无也。
昔人有言曰:“读《易》者如无《诗》,读《诗》者如无《书》,读《诗》《易》《书》者如无《礼记》《春秋》。”余观于浙西之三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