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阳元夕

殊方节序漫相亲,又见春灯照眼新。
秦苑烟花三辅梦,梁州风俗隔年身。
千门宛转迎华月,九陌逶迤起暗尘。
淮海路迷何所处,孤城深锁独愁人。
(1477—1526)扬州府宝应人,字升之,号凌溪。弘治十二年进士,除南京户部主事,历官陕西提学副使、云南参政。为人爽直,恃才傲物。诗宗盛唐,格调高古,与李梦阳、何景明并称十才子。有《凌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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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挹新荷扑鼻香。恼人更漏响浪浪。柳梳斜月上纱窗。
小醉耳边私语好,五云楼阁羡刘郎。酒阑烛暗断回肠。
端也早丰下,岁晚未可量。
我老不自食,安得如我长。
呱呱弃不子,退省未可忘。
吾母亦念我,与尔宁相望。
窥人半面出修眉,斜傍船窗作意低。
已被江妃偷画得,一湾清影卧寒溪。
秋晓上莲峰,高蹑倚天青壁。谁与放翁为伴?有天坛轻策。
铿然忽变赤龙飞,雷雨四山黑。谈笑做成丰岁,笑禅龛楖栗。

触眼见、官奴数行,韭花遗迹。零纨碎墨。秋光映、碧天如拭。

炉熏茗椀,幽卉疏花晴窗侧。盥手验装潢,梯几看波磔。

惋斯人,顿成昔。

深悔旧时,赏惯鹅群,何曾知护惜。记半醉写遍,舞鬟帕,江楼壁。

渴骥势、掀腾极。几何时、邻家吹夜笛。总香粉犹存,不受蜗涎蚀。

应遭蛛网织。

群山夹江流,其形如囊橐。缅想太古前,神功劳斧削。

直下塞坤维,高空插冥漠。崩浪屡洄漩,层峦迭参错。

罨画象楼台,岧峣类城郭。翠含青黛光,白者为粉垩。

沿回路已穷,侧转忽开拓。烟际见渔舟,遥遥一秋箨。

涉险却恬嬉,胜赏反惊愕。浑似逢异书,披览得约略。

行行止三舍,樵爨倚山脚。方音闻鹧鸪,暝色下猱玃。

汹汹怒涛哀,凫凫山泉弱。兴来抽短毫,庶几慰飘泊。

分明月上长珊瑚,一段风光烁太虚。
大地众生同受用,如来藏里本来无。

报国空怀策,思乡懒上楼。家山千里远,湖海二年秋。

世态须青眼,羁栖自白头。倚门思子泪,应寄浙江流。

欲问老回今昔缘,碧霄如梦梦如烟。麻姑已嫁方平老,知住华阳理几年。

驰骛竟朝暮,似缘饥冻迫。如何百年间,区区为形役。

世途寡相知,腼颜徒自饰。所获既非宝,所丧良可惜。

生理固草草,进退量我力。岂乏希世荣,前车已当阨。

流光急奔马,素业纷断织。圣道卒未闻,怛焉增内惕。

闲乐

泛浮槎,寄生涯,长江万里秋风驾。稚子和烟煮嫩茶,老妻带月包新鲊,醉时闲话。

利名无,宦情疏,彭泽升半微官禄。蠹鱼食残架上书,晓霜荒尽篱边菊,罢官归去。

暮云遮,雁行斜,渔人独钓寒江雪。万木天寒冻欲折,一枝冷艳开清绝,竹篱茅舍。

选知音,日相寻,山间林下官无禁。闲后读书困后吟,醉时睡足醒时饮,不狂图甚。

锲舟瞀论陋儒冠,属草奇觚急就难。纵是屈平能制法,却愁腾怨到椒兰。

豆花雨过晚生凉,林馆孤眠怯夜长。
自是愁多不成寐,非缘金井有啼螀。

无有报庞大,空空无处坐。家内空空空,空空无有货。

日在空里行,日没空里卧。空坐空吟诗,诗空空相和。

莫怪纯用空,空是诸佛座。世人不别宝,空即是实货。

若嫌无有空,自是诸佛定。

振铎南行别缙绅,不瞻风采自伤神。可堪落日惊残雨,空拟看花及早春。

驿路薰风初去客,圜垣斜日独愁人。到家稚子如相问,万里凄凉谁是亲。

门外行蹊落叶遮,西风寒入野人家。
重阳日近秋光足,开遍闲庭帝女花。

挂帆今夜好风多,莫问云涛几曲过。鸡犬不闻烟树远,却疑船已近银河。

瞿唐江峡桂林山,已惯操心道路艰。北上焉知苦霖潦,店门争掩楚兵还。

廛隐筑东山,林高撼翠寒。
云藏安石馆,竹扫葛仙坛。
径绕泉鸣壑,天低月近栏。
秋风扶杖屨,漉酒助君欢。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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