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踏莎行,微茫草径缺。幽人兴未已,芒屦穿林樾。
村墟上暮烟,衣袂微风发。遥寻钟磬音,远公庐暂歇。
乘兴复登高,东岭起明月。皓色坠深潭,清光见毫发。
远树何苍苍,云峰忽出没。盘礴夜转深,零露浸履袜。
海上忽惊双旅讣,亲故闻耗泣如注。经筵退食写哀词,九歌壹似悬河诉。
孔怀千里情未舒,临飧不觉发长吁。浮云世事原多幻,郁结衷肠转似痴。
身世茫茫识不蚤,今古要离三尺草。东海岂能遏逝波,西崦谁复挥馀杲。
枕上黄粱梦寐间,修文地下何漫漫。蒿里云深埋玉树,薤露歌残裂肺肝。
吁嗟孝铭遽止此,天道无知谅谁语。蛉长蟪短竟何禆,燕壁秦关良自苦。
邸佩难招月下魂,空遗穗帏向黄昏。春生池草聊成梦,鹤唳霜天不可闻。
黄尘碧水真难测,兼葭倚玉情何极。我亦衔环未报君,慇勤更向楚些悉。
忆曾结媾为儿曹,独惭齐大恐媒劳。群议于公最相协,缔缘奚阻鸠嗷嗷。
奕世蓝田多远籍,从此定祥冯月下。鲁水遥怜赠别时,建江追记欣娱夜。
薛家彩凤最联翩,天衢继序相周旋。羯末封胡祢世系,以古方今何间然。
平生耿耿负奇气,宇宙翻为分内事。然藜文史惜三馀,倚马才华高七步。
兰台思欲绍鸿休,关山千里雁横秋。辞家敢恤风尘苦,仗剑兼为竹帛谋。
嗣徽夫人偕氏莫,尖岭之阳曰望族。克相可以媲藻蘋,清操不啻如冰玉。
尔来旅次效辛勤,鸡鸣遬遬告温温。悬知尺绳初系日,亦仗夫人有里言。
田家荆树念同育,济济雍雍又肃肃。实有姜被共寒暄,岂如汉家舂斗粟。
曼倩金马岂隐沦,兵厨伯氏最相亲。鹓行雁序无燕粤,弟劝兄酬似主宾。
二仲延伫意更款,星河忽逐流光转。屈指风帆计驿程,楼前祇拟斟常满。
讵意泉台成永别,昂霄梓杞俄中折。夫人先逝公已随,前缘更向酆都结。
太史离怀三载馀,遥睇天南祇剑书。一生世业成乌有,半世功名赋子虚。
尝胆悬萤何所用,劫灰尽付南柯梦。乡评最惜宠元龙,卜居犹殊石骀仲。
间关惟有仲兄来,长衿戢戢向书斋。连床不觉更筹永,望柩何曾笑眼开。
华堂何处追欣晏,苏韶无地重相见。驹影真从隙里过,鹡飞徒向原中羡。
过客从来不易邀,风飘雨骤不终朝。三十年馀何仅仅,八千里外更寥寥。
人生谁不遘阳九,丘首祇争先与后。孤儿未育名未成,物论于公曾厌否。
属纩幸有伯在傍,万里骨肉相扶将。家乡回首知何处,行路闻之亦慨慷。
京邸忧危曾遣仆,悲伤不觉公愈蹙。力疾犹能强致书,书中后事惓惓嘱。
太史捧之不忍忘,临风祇自增悲伤。江州司马拟长恨,海天寄我一哀章。
公于尘世浑如寄,精英犹在佛光寺。从容召赋上玉楼,西天苦海何须避。
公于昆季尽堪凭,岂论螽羽暨螟蛉。死若复生生不愧,泉路知公目已暝。
世德可传还可继,奕奕书香岂坠地。樵游牧唱且随缘,春雨秋霜永弗替。
青青陇上有圭田,千年烟火自绵绵。纵于气数曾乖舛,却多人事肯周全。
区区株守如匏系,世上彭殇祇一致。谁能白日生羽翰,想当乘此终归去。
滕城郁郁雨潇潇,琼海归魂万里遥。故乡恒干应栖止,帝遣巫阳不用招。
嗟公此生长已矣,须悟庄生齐物理。古往今来逆旅间,水碧山青秋色里。
谁剪冰房,层层叠就宣和粉。灞桥客醉,想蹀躞、低徊吟鬓。
消尽春烟水逻,曲糁沙痕净。怕凤子、飞来难认。
纹箪醒。可还记、参横月落,人去后、空香径。家园最忆,是第一番风信。
桃李那时年少,只有琅玕并。池奁小、浸晚凉清影。
试问春归何处。几度欲留不住。楼上子规啼,似向东风说与。
归去。归去。满院落红如雨。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轨还辕,东乡将报,至于成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途,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强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泛滥衍溢,人民登降移徙,崎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及堙洪水,决江疏河,洒沉赡菑,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唯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龊,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鹜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接异党之地,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己!’举踵恩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沫若,徼牂牁,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德之途,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褆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指,闻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于是诸大夫芒然其所怀来,而失阙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