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36年(宋高宗绍兴六年)旧历二月,陈与义寓居苕溪畔的青镇,怀念对岸的两位朋友天经和智老,因而写下这首诗。
作品的开篇写时间变化,一夜之间,春水已涨,尽向东流,顿生怀友、访友之意。但笔意至此,先出一折,从自己写起。安于贫贱,甘于淡泊,在吟诗作赋的生涯中,看到杏花春雨又送来一个春天,心中充满了顺适之感。自己如此,友人也是一样。所以下面写到禅伯之多病,儒先之固穷。实则写己即写友,写友即写己,二者交相为用,互为生发,以见出心灵的相契,见出溪涨思友的心理依据。有了前面的铺垫,末二句就顺理成章地踏上了访友的路途。至于见到友人后的情形,却全都忽略了,留给读者自己去想像。但作者另有一诗题为《与智老天经夜坐》:“残年不复徙他邦,长与两禅同夜釭。坐到更深都寂寂,雪花无数落天窗。”其中对雨夜谈禅的描写,正可与此诗互相补充。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是陈与义的名句,曾经得到宋高宗的激赏。这一联写诗人观赏杏花,以诗自娱,以自然清新的笔触表现了诗人的平淡闲适之情,却并未道出诗人是喜是悲,是苦是乐,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就对仗来说,此联除了“里”、“中”外,其余都不算工对,但也正因为如此,反映了作者在古典诗歌的对仗艺术上所作的探索,因而曾被魏庆之的《诗人玉屑》列为“宋朝警句”。方回在《瀛奎律髓》卷二十六中对此作了分析:“以客子对杏花,以雨声对诗卷,一我一物,一景一情,变化至此。乃老杜‘即今蓬鬓改,但愧菊花开’,贾岛‘身事岂能遂,兰花又已开’,翻窠换臼,至简斋而益奇也。”对仗要求和谐工稳,是六朝以来的总体趋势;但至唐代发展到极致以后,一些有创造性的诗人如杜甫、韩愈等又致力于打破已成模式化的对仗方式,力图求新求变,突破这种工稳,以求得在不平衡中的平衡。到了宋人手里,就更是有意识地忽略字面上的工稳,而着重于两句之间的内在联系。陈与义的这一联,上句写客中吟咏送日的宁静、淡泊,下联写一个清丽的境界,从而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至于两句之间在字面上是否的对,倒没有特别注意。从这个角度看,这联诗也反映了宋人对唐诗的发展。
朔风撼山山石裂,老树杈枒半枯折。阴云匝地冻不收,知是前溪夜来雪。
回峰远岫相明灭,断梗流澌正幽咽。天寒万籁声萧萧,水行无舟陆无辙。
村回径仄随欹倾,危桥欲堕犹低撑。长空遥遥一雁下,白屋袅袅孤烟生。
灞陵豪客一时兴,东郭幽人千古情。高堂对酒不得醉,我意岂独怜丹青。
君不见去年三冬无一白,又不见九月江南雪盈尺。
丰年消息定何如,欲向田家问麰麦。官曹坐食无良筹,予亦胡为簪组流。
知君故是经济器,慷慨莫忘苍生忧。
龌龊汉庭作吏,盘跚鲁国为儒。羞杀杜陵男子,笑倒高阳酒徒。
利锁名缰,蝇头蜗脚,且自由他。幸瓶中鼠窃,尚馀粟菽,畦边虫食,还剩蔬瓜。
随意盘餐,寻常荆布,无愧风流处士家。齐眉案,看鬓霜髭雪,渐老年华。
何妨啸傲烟霞。喜到处、倘佯景物赊。且篮舆同眺,青山红树,蓬窗共泛,白露苍葭。
出不侵晨,归当抵暮,稍有囊钱便买花。随儿女,各经营耕织,检点桑麻。
风清露冷无人处,枝枝素波扶起。羽盏斜擎,蜂窠侧挂,拗入采莲艇子。
凉生粉袂。是细掐轻挑,最宜纤指。颗颗匀圆,翠盘浑嵌一痕水。
当时红艳谢了,碧筒刚折,取犹带香氧。多少空房,沉吟漫擘,惹动愁蛾情事。
阿谁相戏。道略似人形,绿衣黄里。洗砚池边,好将墨绣洗。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敌,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
予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木,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
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以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
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