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玩无珍奇,玉杯玉盘佳人贻。珊瑚樱桃红多肌,以为笔格光离离。
贫中往往乏名酒,杯无颜色焦羊脂。象箸纷纭作一束,山殽厌饫无香狸。
雷惊花入纹参差,血牙鲜润徒空持。饥来儿女容惨淡,堂上旨甘安所资。
赵生为我鞠躬执,子母钱家求毫釐。寄实于人不越宿,于托妻子怀忧疑。
暴弃天物贵易贱,锥刀之末终何裨。韫椟不能沽不忍,须臾割爱含酸悲。
况兼玉镇雕眠狮,初看绝似丹玻瓈。何年出自晋灵冢,蟾蜍书滴交光辉。
昔人殉葬苦用此,宝华吐白虹霏霏。精彩溢流可照面,美人气见春含滋。
血痕暗洒古花碧,水岩火捺同膏肥。藐姑冰雪久渗渍,苌弘朱碧争淋漓。
珊瑚旧是烽火柏,赵佗铁纲千寻施。一本三柯献高帝,夜光欲然惊波斯。
一年始黄三年赤,扶疏石上连根移。积草池中泣辞汉,流落石家人不知。
多谢绿珠铁如意,为予击碎馀一枝。槎枒颇似鹿角菜,礧砢多节仍纷披。
虫食琅玕小穿穴,洞见心赤如通犀。不知珊瑚雄定雌,或女珊瑚之孑遗。
珊瑚之棁一萌蘖,尺寸亦作盘蛟螭。绿沈漆镂大小管,参两架取随高卑。
犀植象跗恣偃仰,铜龙不插难倾欹。门庭免著太冲笔,笔床不用相撑支。
一朝为质去书案,兔翰狐柱伤无依。栖笔寝牍自今始,泣别左伯兼张芝。
馁在砚田耕不得,鬻文为活求者谁。君苗焚笔欲更学,陈汤掷笔思乘时。
错刀粪土尔何物,令我推颓迷所为。锱铢仰面贾人子,彼贱丈夫何蚩蚩。
一钱羞涩笑杜老,岂知百万囊珠玑。珠玑无用化鱼目,泥沙抛弃空骇鸡。
妻孥朝夕作书蠹,食尽万卷仍长饥。鲋鱼只求升斗活,鹓雏遑与梧桐期。
呜咽无言向珍宝,临分审视无瑕疵。鲛文鹅眼多盗铸,绀文赤仄忧吾欺。
但求白镪救当厄,多寡敢望兼金赍。区区长物不自保,匹夫怀璧防灾罹。
交情所贵在终始,遗簪故剑诚吾师。殷勤赎汝未容缓,恐遭点辱琼瑶姿。
与儿辈处患玷缺,白圭再磨终不宜。紫榆文具谨扃钥,愿言什袭长孳孳。
稍待竭力营阿堵,朱提或得微刀圭。凭君完璧复归我,被褐坏之毋迟迟。
木腐虫蠹出,气乖疣赘生。曜灵一薄蚀,阴曀郁然兴。
道术裂周季,纵横乱秦嬴。青牛既夙驾,白马亦时征。
汜滥自涓滴,熺赫兆星星。多谢宋诸老,万古开昏冥。
如何阳光发,尚自爝火明。寄语行路人,勿迷棘与荆。
市肆开门讲学初,虽无儋石胜歌鱼。日中欲效王充阅,只卖羊皮不卖书。
僧不僧,俗不俗,曾得死心亲付嘱。平生知命只逍遥,行道苦无清净福。
东西南北放痴憨,七十七年?怪足。黍桶里著到,波涛里洗浴,个中谁会无生曲。
随潮流去又流归,莫是庵前恋筇竹。呵呵呵,老大哥,快活谁人奈汝何。
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序,状长吉之奇甚尽,世传之。长吉姊嫁王氏者,语长吉之事尤备。
长吉细瘦,通眉,长指爪,能苦吟疾书。最先为昌黎韩愈所知。所与游者,王参元、杨敬之、权璩、崔植辈为密,每旦日出与诸公游,未尝得题然后为诗,如他人思量牵合,以及程限为意。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上灯,与食。长吉从婢取书,研墨叠纸足成之,投他囊中。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过亦不复省。王、杨辈时复来探取写去。长吉往往独骑往还京、洛,所至或时有著,随弃之,故沈子明家所余四卷而已。
长吉将死时,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板,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当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欻下榻叩头,言:“阿弥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之,长吉气绝。常所居窗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嘒管之声。太夫人急止人哭,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长吉竟死。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实所见如此。
呜呼,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囿、宫室、观阁之玩耶?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