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师纯孝人,精诚动坤轴。庐墓冽寒泉,色照师眼绿。
守此不动心,种彼无瑕玉。湛净涵一德,清凉压三伏。
漱齿回馀甘,烹茶发新馥。浣衣颒面馀,灌溉蔬畦足。
他年功用成,虹气森岩谷。何时怀璧来,不必藏韫椟。
摩挲坏衲中,出示老尊宿。
伏柱称仙吏,弹冠即诤臣。逢时随八彦,揽辔属东巡。
抗疏惟安汉,危言屡借秦。宠光回造化,正色上星辰。
梦已摧高翼,灾非批逆鳞。孤台遥向夜,五柳黯伤春。
白鹤还来客,青骢岂避人。朝廷存折槛,道路指埋轮。
击隼才何健,神羊气不驯。分阴空自惜,浮世转难陈。
风裁登车罢,霜华挂剑新。群乌哀就老,列柏采为薪。
郁郁匡君意,飘飘出使身。庐山彭泽外,落日九江滨。
天书早下促星轺,二月关河冻欲消。白首应怜班定远,黄金先赐霍嫖姚。
秦云晓度三川水,蜀道春通万里桥。一对郫筒肠欲断,鹡鸰原上草萧萧。
归骖慕乡土,欲止不可能。朝发华阴祠,日夕过灞陵。
风林散轻雨,山店明春灯。忽忆旧时路,别来如更增。
蟏蛸缀檐牙,游子行到家。邻里登墙头,顾望纷且哗。
堂前列车马,堂上生光华。何以为亲寿,宫衣明绣花。
草堂近终南,采兰日往来。兄弟各相勉,行歌咏南陔。
亲心日以悦,亲颜日以开。閒时语家庆,笑指庭中槐。
春潭水烟青,春岸杏花赤。宛转沙上径,依依记行迹。
濯缨清浅流,还坐旧苔石。鸥鹭了不惊,遥应识归客。
春分酒初熟,香满青门店。匹马随双童,穿林复经堑。
夜窗清梦里,花笔生彩焰。好是南山灵,相寻索诗欠。
我思何所在,乃在樊川沚。斜月照虚梁,微风动芳芷。
悠悠抱沈念,脉脉感前喜。尺练难重持,春冰限双鲤。
君陂水多鱼,我湖山有鹊。一飞与一潜,各自相娱乐。
同游京辇下,十载镇如昨。昨夜问君行,朝来宦情薄。
君才比天马,高躅不可蹈。我心寔亡羊,多岐赖君导。
关山一为别,轮轸何时到。感激木瓜篇,琼琚愧相报。
枕书卧南窗,月黑灯不明。遥夜无近梦,深交有遐情。
鸣琴写幽怀,调苦弦亦清。曲罢不成寝,高林啼曙莺。
秣马西送君,行行古城阴。长亭短亭路,千里万里心。
春绿变山草,连连冈与岑。归林渺烟光,彷佛闻车音。
晨鸡振翮鸣,出迥擅奇声。蜀郡随金马,天津应玉衡。
摧冠验远石,系火出连营。争栖斜揭暮,解翼横飞度。
试饮淮南药,翻上仙都树。枝低且候潮,叶浅还承露。
承露触严霜,叶浅伺朝阳。猜群怯宝剑,勇战出花场。
当损黄金距,谁论白玉珰。长鸣逢晋帝,恃气遇周王。
流名说鲁国,分影入陈仓。不复愁苻朗,犹能感孟尝。
嗟我行年今五十,鬓毛半染秋霜白。方知四十九年非,追数生平竟何益。
少年懒惰废经史,明时进取无谋画。临财不解竞锥刀,饱食安知勤稼穑。
故园已荒松菊径,索居却占渔樵席。陆沉井里等樗散,宾饯羲娥驶驹隙。
齿牙摇落筋力疲,两目生花眩朱碧。母年七帙馀四龄,饮食康强喜愉怿。
大儿无成小儿幼,有弟相望念离隔。弱孙绕膝不识愁,弄笔摊书恣狼藉。
不如意事十八九,俯仰兴怀百忧积。敢随佻巧人共嗤,自信修姱心不易。
使予浸假嗜酣酗,好勇斗狠从博弈。岂如用拙乐贱贫,清苦宁辞食冰蘖。
牛衣不暖泣中夜,犊鼻凄凉徒四壁。丈夫未遇亦如此,顾我何为叹纬繣。
已将穷达付天公,啸歌起视沧溟窄。方今忽忽岁遒尽,黄落山林见松柏。
揆余初度安足论,母恩未报嗟穷厄。醉来聊以写我忧,返锁衡门谢宾客。
连峰插天互相属,仄径苍苍但烟雾。折坂盘云伛偻上,后人顶接前人足。
刚得稍平喘初定,当面?砑更生惧。崖转峰回石磴通,涧横溪断疑无路。
怪石崚嶒势欲压,狞龙张髯老蛟怒。岚翠时凝过客衣,云气直绕行人屦。
我来九月际深秋,绝顶群峰看错互。扶桑晞发红日近,举手欲邀羲轮驻。
天风吹我生羽翰,恨无谢眺惊人句。上如登天下亦难,著意攀援慎举步。
此景此生得未曾,挥毫记取烟霞趣。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 “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 里父老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人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缚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某少年者,送县, 皆伏法。
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人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
怿为尉岁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 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避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
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己上者,以奏稿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
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