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远度可量,惟暗烛可照。丈夫穷达际,安可以逆料。
区区井观天,扰扰管窥豹。众论徒沸腾,谁能领其要。
韩信出裤下,市井皆哄笑。范雎置厕中,醉客更相溺。
一朝佐秦汉,将相无同调。声名六合驰,事业九天耀。
平生怨与恩,历历加显报。以马饲故人,以尉乞恶少。
是非姑置之,独立发长啸。
惊风吹折扶桑柯,白日惨惨沉沧波。无数哀猿啼不止,美人回首泪滂沱。
曾将九辩吊沅澧,长夜悠悠雪千里。招魂何处告巫阳,被发空然呼上帝。
忆昔从师粤秀峰,授书不与经师同。捭阖阴谋传鬼谷,支离绝技学屠龙。
天下山川能聚米,壮夫词赋薄雕虫。小子生年方十五,意气飞腾思食虎。
喷玉才蒙伯乐看,追风便向天墀舞。天墀春暖彩云开,帝乘玉辇陪京来。
万里江清鳷鹊观,六朝花发凤凰台。夫子忧时双鬓白,频献重兴三十策。
不从魏绛拟和戎,遂与贾生为逐客。唾壶击破愁心多,君父仇雠将奈何。
长缨不许终军请,黄鹄谁令翁主歌。九鼎茫茫沉泗水,六龙冉冉出蓬婆。
奔走中原殊未已,孤臣泪作黄河水。东渡徒劳舣棹心,南巡未雪胶舟耻。
巫咸终合作波臣,智伯何曾知国士。国士纵横不可当,平生裤下多侯王。
但教死去图麟阁,不愿生还挂鹊章。一呼市井千人战,广州城下兵如电。
半月连营虎豹屯,六花奇阵鸳鸯变。先锋已拔骨都旗,后劲全消当户箭。
岂意军无三日粮,马衔枯骨士金疮。频杀美人来飨士,美人花映蛾眉长。
天心何故邻□子,国步迍邅今若此。长留正气为山河,空有神光照箕尾。
惭予亡命奔天涯,误掷千金博浪沙。穷途不得尺寸柄,髡钳为奴卖朱家。
朱家豪侠倾四澥,堂前宾客如云会。卜夜聊为歌舞欢,探囊尚有孙吴在。
向秀难听长笛哀,伯牙欲把鸣琴碎。鸣琴碎兮我心苦,西山采薇将何补。
翠华缥缈苍梧烟,玉佩飘零洞庭雨。枫叶萧萧二女祠,芦中穷士寒无衣。
白头渔户沧浪去,麦饭壶浆欲待谁。
我行一何忙,羽檄来星奔。忙行抑何事,列境备戍屯。
贼犯连英郴,江右声已宣。往年缚李金,此邦盖晏然。
而今独胡为,骚驿穷朝昏。政坐茶贼时,曾窥此邦藩。
茶贼异此贼,本皆商贩民。忽当法令变,州县复少恩。
求生既无路,冒此图或存。此贼据巢穴,其徒况是繁。
萌芽手可披,不披生恶根。虽云巢穴深,岂离率土滨。
彼犹蜂蚁聚,我军貔虎群。彼积鼠壤馀,我粟多腐陈。
彼乃寇攘尔,我盖仁义云。边庭尚思犁,此又何足言。
何当快除扫,听民乐耕耘。我亦得抛官,归舟趁春浑。
胡为故使我,驹局仍鸱蹲。更虑一朝焚,珷玞同玙璠。
箬水可栖迟,秋高月满帷。谈经服子慎,好客郑当时。
我亦曾相过,心常系所思。若论羲与献,那得外人知。
色浓柳最占春多,景物皆宜入画图。
苍翠云峰开俗眼,薄罗衫子透肌肤。
但能落落疏朝市,不必遥遥羡镜湖。得向晓窗闲挂玩,始知名画有功夫。
循彼南陔,厥草油油,北堂在前。睹穿帘舞燕,楼檐宿鸟;
夕来朝去,娱悦高年。陆绩思亲,仲由孝养,橘可怀兮米负肩。
真堪羡,喜慈颜如旧,儿鬓初斑。
婆娑地上金仙,看膝下蹁跹乐事全。正熏风池馆,端阳佳节;
葵榴满放,杨柳三眠。绢拂鹅溪,笔推龙爽,点染韶光景更妍。
留题遍,想莱衣戏彩,旷世同传。
翩翩曾睹凤联飞,衔命初怜下禁闱。郡邑王图全盛在,江南民力半嗟非。
泽中歌雁声应藉,天上班鹓愿岂违。揽策都门何所赠,莫将钟鼎付轻肥。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起手便走错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