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如簧自口出,含沙射影过于蜮。不思黄鸟嘤其鸣,返效青蝇白者黑。
自非蟠根别利器,真以委形同槁木。偶然得集类武陵,率尔成章道长吉。
策足便可登要津,高举惟须振六翮。文从字顺乃立言,意会神交岂容默。
跃冶每怪不祥金,剖璞姑怜三献玉。寂寥颇若大音希,浑厚真如元气毓。
追逐还能到李杜,压倒何须论元白。悦理自信犹悦刍,好德谁能如好色。
六义端因诗序知,千虑却同愚者得。会当载酒过子云,况有候芭作玄足。
疾风捲落叶,六月秋欲变。云生涧底松,雷走岩下电。
雨华如棼丝,熟视乃不见。借令车轴飞,来救龟兆遍。
常旸起民瘼,吻噪不得咽。寄言行空龙,若药须暝眩。
闲行闲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
昨日羯鼓催花。今朝疏柳啼鸦。王谢堂前燕子,不知飞入谁家。
出西门,步踟蹰。相逢不作乐,当复何须。但作乐,勿复问有无。
安知家人生产当复溷吾徒。君击筑,我和歌。请为燕市饮,旁人当奈何。
人生欲知己,结交不在多。岂无车马客,富贵相经过。
自非名卿鲍叔牙,虽有国士谁当知。自非名卿鲍叔牙,虽有国士谁当知。
与君重自爱,中道有别离。区区抱苦心,可用不相疑。
九重城阙凤凰楼,金碧觚棱晓日浮。和气已从天上落,寒乡莫赋畔牢愁。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茛,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常自评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则贵贱紊矣,不可解一;产不及中人,而欲齐驱金谷,世颇多捷径,而独株守於陵,如此则贫富舛矣,不可解二;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三;上陪玉帝而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如此则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则唾面而肯自干,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五;争利夺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如此缓急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蒱,则不知胜负,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如此则智愚杂矣,不可解七。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称之以强项人可,称之以柔弱人亦可;称之以卞急人可,称之以懒散人亦可。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初字宗子,人称石公,即字石公。好著书,其所成者,有《石匮书》、《张氏家谱》、《义烈传》、《琅嬛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阙》、《四书遇》、《梦忆》、《说铃》、《昌谷解》、《快园道古》、《傒囊十集》、《西湖梦寻》、《一卷冰雪文》行世。生于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时,鲁国相大涤翁之树子也,母曰陶宜人。幼多痰疾,养于外大母马太夫人者十年。外太祖云谷公宦两广,藏生牛黄丸盈数簏,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岁,食尽之而厥疾始廖。六岁时,大父雨若翁携余之武林,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为钱塘游客,对大父曰:“闻文孙善属对,吾面试之。”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余应曰:“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眉公大笑起跃曰:“那得灵隽若此,吾小友也。”欲进余以千秋之业,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
甲申以后,悠悠忽忽,既不能觅死,又不能聊生,白发婆娑,犹视息人世。恐一旦溘先朝露,与草木同腐,因思古人如王无功、陶靖节、徐文长皆自作墓铭,余亦效颦为之。甫构思,觉人与文俱不佳,辍笔者再。虽然,第言吾之癖错,则亦可传也已。曾营生圹于项王里之鸡头山,友人李研斋题其圹曰:“呜呼,有明著述鸿儒陶庵张长公之圹。”伯鸾高士,冢近要离,余故有取于项里也,年跻七十,死与葬,其日月尚不知也,故不书。铭曰: 穷石崇,斗金谷。盲卞和,献荆玉。老廉颇,战涿鹿。赝龙门,开史局。馋东坡,饿孤竹。五羖大夫,焉能自鬻。空学陶潜,枉希梅福。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
愈老愈嗜酒,益醉益自然。两人同坠车,醉者乃得全。
我不但醉酒,天和醉心源。当其醉甚时,更类痴与顽。
风雪禁持百岁过,真成生铁铸枝柯。天寒翠袖能相倚,免得春来缠女萝。
溪头杨柳女儿发,绿光细妥春油油。金陵当日一樽酒,何如相见在池州。
叹息老禅伯,萧闲心自如。买松栽别坞,引水过新渠。
草色经行外,禽声宴坐馀。自惭双客鬓,垂老尚征车。
海国霜气凉,秋声落遥野。乾坤肃以清,收纳瞩多暇。
出郭寻幽期,同人命轩驾。载酒入翠微,凭高憩层榭。
苍山横黄云,大江天共泻。飞雨霞际晴,夕阳雁边下。
江山满陈迹,今古成代谢。千载同一时,黄花笑盈把。
酣歌林壑暝,新月松萝挂。高兴殊未平,临风独悲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