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团金,兰风洒翠,吟觞又汎香蒲。斗草阑干,馀薰更涤芳裾。
宫魂枉续长生缕,误旧情、臂约红疏。感年光,明镜波心,不铸颜朱。
汨罗一片伤心碧,作中流箫鼓,遗恨江鱼。清些难招,沈哀欲变吴歈。
江潭自古蛟龙恶,但怨魂、绿老汀菰。镇销凝,节物凄凉,午醉谁扶。
长郊被山泽,积雪净林皋。杀物天时武,从禽士气豪。
飙尘遂车骑,鹰隼乱旌旄。壮节禽苍极,欢声激怒涛。
兴馀生鼻火,空阔散风毛。狡穴无遗噍,穷巢或暗嘷。
中原遂除害,汗马敢辞劳。劝赏车行炙,均恩士籍糟。
归涂喧鼓吹,馀勇属鞬櫜。快意当如此,君看岁月滔。
纷华盛丽已心灰,蜡履寻山尚喜陪。聊藉琴樽乐清景,全胜车马冒黄埃。
年登况毕三时务,阳复仍忻七日来。更爱启予传秀句,使君诗笔富天才。
一痕飘渺,怕凌空化作,彩云飞去。蝴蝶多情先入梦,暗把香魂留住。
风击难圆,雨淋易碎,侬愿无风雨。睡乡安否,莫教迷却归路。
幽绝小院回廊,月华满地,花似人无语。露重烟浓扶不起,春在最凄迷处。
旧事朦胧,芳情摇漾,香雾空濛护。夜凉如水,推窗犹恐惊汝。
天皇丁酉,五月之吉。二子南征,仆夫是敕。渭氏曰都,二子于逖。
是尔龄稚,是尔稚识。如彼卵鹪,曾未习翼。如彼孽梧,曾未孽植。
乃尔于逖,离训日夕。逖矣行矣,胡不日惕。
日惕则那,尚念尔祖。我肇有家,祖作之祜。祖之肇祀,实维轩辕。
载嗣帝喾,实配姜嫄。时维姜嫄,实震后稷。至于公刘,实农家室。
我祖启迹,稼穑是职。嗟嗟小子,念尔祖德。
念祖则那,至于霍叔。不克公厥心,贻忧宗室。不克孚厥兄,贼戕肉骨。
不克嗣厥世,自诒伊戚。我祖是胤,敢不祖念。我祖是念,曷敢则曰,覆辙是践。
敢则不曰,懿德是宪。
是宪则那,祖德则远。去病之勋,子孟之忠,汉臣之选。
汉东之谞,翊善不倦。徂唐踰宋,狄污中土。我祖播迁,南雄是处。
粤宋之季,南海是旅。我祖南旅,实自担负。嗟我孙子,念祖担负。
念祖则那,岂曰负担。宋元之季,我祖婴多难。我明肇祀,我祖试多难。
起家育鸭,人之言曰,是凫鹜氏,实肇有家。起家粥布,人之言曰,是泉帛氏,实肇有家。
正统之难,黄贼覆我家。我祖抗贼,是灾我家。贼平旋归,乃复有家。
尚念尔祖,茕茕保有家。
尔小子行矣,尚念尔祖。稼穑艰难,勿忘本始。勿忘负担,职力是耻。
勿忘粥布,资生之理。勿忘焙鸭,起家之始。勿忘抗贼,家运中否。
兢兢视履,毋忝尔祖,尔源尔祉。
尔小子行矣,尔敬尔身。尔视尔听,尔动尔言。勿欺尔心,以辱尔亲。
尔脩尔身,循圣训则。尔脩尔身,作世准极。近一家则,远百世式。
勿罟尔名,闇焉尔惕,念尔祖德。
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摄帽弛带隐囊而坐,俄见旅中少年,乃卢生也。衣短褐,乘青驹,将适于田,亦止于邸中,与翁共席而坐,言笑殊畅。久之,卢生顾其衣装敝亵,乃长叹息曰:“大丈夫生世不谐,困如是也!”翁曰:“观子形体,无苦无恙,谈谐方适,而叹其困者,何也?”生曰:“吾此苟生耳,何适之谓?”翁曰:“此不谓适,而何谓适?”答曰:“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适乎。吾尝志于学,富于游艺,自惟当年青紫可拾。今已适壮,犹勤畎亩,非困而何?”言讫,而目昏思寐。
时主人方蒸黍。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当令子荣适如志。”其枕青甆,而窍其两端,生俛首就之,见其窍渐大,明朗。乃举身而入,遂至其家。数月,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丽,生资愈厚。生大悦,由是衣装服驭,日益鲜盛。明年,举进士,登第,释褐秘校,应制,转渭南尉,俄迁监察御史,转起居舍人知制诰,三载,出典同州,迁陕牧,生性好土功,自陕西凿河八十里,以济不通,邦人利之,刻石纪德,移节卞州,领河南道采访使,征为京兆尹。是岁,神武皇帝方事戎狄,恢宏土宇,会吐蕃悉抹逻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沙,而节度使王君毚新被杀,河湟震动。帝思将帅之才,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节度使。大破戎虏,斩首七千级,开地九百里,筑三大城以遮要害,边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颂之。归朝册勋,恩礼极盛,转吏部侍郎,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时望清重,群情翕习。大为时宰所忌,以飞语中之,贬为端州刺史。三年,征为常侍,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执大政十余年,嘉谟密令,一日三接,献替启沃,号为贤相。同列害之,复诬与边将交结,所图不轨。制下狱。府吏引从至其门而急收之。生惶骇不测,谓妻子曰:“吾家山东,有良田五顷,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而今及此,思短褐、乘青驹,行邯郸道中,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获免。其罹者皆死,独生为中官保之,减罪死,投驩州。
数年,帝知冤,复追为中书令,封燕国公,恩旨殊异。生子曰俭、曰传、曰位,曰倜、曰倚,皆有才器。俭进士登第,为考功员;传为侍御史;位为太常丞;倜为万年尉;倚最贤,年二十八,为左襄,其姻媾皆天下望族。有孙十余人。两窜荒徼,再登台铉,出入中外,徊翔台阁,五十余年,崇盛赫奕。性颇奢荡,甚好佚乐,后庭声色,皆第一绮丽,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后年渐衰迈,屡乞骸骨,不许。病,中人候问,相踵于道,名医上药,无不至焉。将殁,上疏曰:“臣本山东诸生,以田圃为娱。偶逢圣运,得列官叙。过蒙殊奖,特秩鸿私,出拥节旌,入升台辅,周旋内外,锦历岁时。有忝天恩,无裨圣化。负乘贻寇,履薄增忧,日惧一日,不知老至。今年逾八十,位极三事,钟漏并歇,筋骸俱耄,弥留沈顿,待时益尽,顾无成效,上答休明,空负深恩,永辞圣代。无任感恋之至。谨奉表陈谢。”诏曰:“卿以俊德,作朕元辅,出拥藩翰,入赞雍熙。升平二纪,实卿所赖,比婴疾疹,日谓痊平。岂斯沈痼,良用悯恻。今令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就第候省,其勉加针石,为予自爱,犹冀无妄,期于有瘳。”是夕,薨。
卢生欠伸而悟,见其身方偃于邸舍,吕翁坐其傍,主人蒸黍未熟,触类如故。生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也?”翁谓生曰:“人生之适,亦如是矣。”生怃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