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去我日已远,谁复结楼栖碧山。韶华一逐流水去,碧桃几见春风还。
龙鱼每怀鼻祖重,骐骥肯放闻孙閒。题诗不尽归欤意,安得与子穷跻攀。
天寒木叶下,短景凄其清。幽居有所思,振衣临《黄庭》。
仰观冥鸿飞,竟与浮云迎。怅望不可见,空山暮雨生。
闲邪托静室,寂寥虚且真。逸想流岩阿,朦胧望幽人。
慨矣玄风济,皎皎离染纯。时无问道睡,行歌将何因。
灵溪无惊浪,四岳无埃尘。余将游其嵎,解驾辍飞轮。
芳泉代甘醴,山果兼时珍。修林畅轻迹,石宇庇微身。
崇虚习本照,损无归昔神。暧暧烦情故,零零冲气新。
近非域中客,远非世外臣。憺怕为无德,孤哉自有邻。
触石起肤寸,悠然散千顷。我来坐东轩,妙趣心独领。
司隶百世士,揽辔思澄清。生罹党锢祸,殁有盖世名。
善类既销歇,汉祚亦云倾。子材固不逮,识此已足称。
善人不可见,千载思云礽。
经旬浩淼阅居诸,六月流澌溜决渠。处处坳堂舟是芥,村村立水木栖苴。
平坡涌雪涛声壮,触石奔雷岸势虚。落落沙坪低草屋,茫茫浦溆没樵渔。
遥村晓失啼猿树,隔岸昏移啄雀除。息壤坤维连岁漏,笭箵人事望洋趋。
蚍蜉失土还依壁,蛙鼓无声只傍闾。侍子乘橇传汲绠,园丁束筏拾薪樗。
巢居尚有身家乐,陆处都无井灶馀。桥仆总知归浩劫,年荒那复问菑畬。
乘舟人市寻常耳,冷突无烟岂偶欤。矗矗楼台藏蜃蛤,■畇原隰变沮洳。
芋苗盐糁聊供饤,豆梗藜羹不愿鱼。何伹夕春吾屋断,瞥看晨火比邻疏。
拚他茗椀皆狼藉,直恐荣攘费拮据。摧折渭川千亩竹,纵横杨子一床书。
井居需养非秦政,则壤淘滩忆禹疏。谩道五才惟坎德,由来大壑可归墟。
鸣榔击汰此中子,连袂垂帘何处杼。独有贫家最萧瑟,江流人世更何如。
上篇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风亦然。
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若雷之怒号,訇磕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弱者,其声懦而不扬。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干挺而枝樛,叶细而条长,离奇而巃嵸,潇洒而扶疏,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壅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
金鸡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
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
下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