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西极之精忽堕地,化为巨石如天长。孤根倒插黄河底,奇峰直耸天门旁。
天门牛女不敢渡,斗域羲龙那得翔。上帝闻之恶其彊,擘为二华遥相望。
太者在西少者东,千崖万岭盘晴虹。东来不得数泰岱,西去那复夸崆峒。
中有紫髯白晰三五公,手持绿玉披芙蓉。有时踏天跨白鹿,镇日鞭石挥青龙。
零露不断仙人掌,古雪常吹玉女峰。忽见悲风万里来,苍螭赤蛟何雄哉。
金鳞乍开似飞电,怒角并斗如奔雷。惊沙飘忽天柱动,狂飙迅急坤轴摧。
玉女散发乱峡走,仙人赤脚沧海回。地颤山愁千万里,奇峰片片下沉水。
黄河直上峰头坐,忽散人家室屋里,往往屋上游赤鲤。
千门万户半作鬼,广厦高宫尽成土。白日不闻父老哭,青天唯见魍魉舞,二华二华谁能主。
我闻李侯佩玄珠,截日飞霜天下无。侯今跃马函关去,礼隆招摇为前驱。
千峰明月乱相逐,万里白云惊且呼。侯之往矣何为乎,为我停车华山隅。
手挈蛟螭山下趍,仗剑一一数其辜。山之摧者叱其立,黄河在手如持盂。
山上芙蓉色不枯,仙人玉女复来吹玉竽。侯也与之长相须,千秋万载同欢娱。
侯向二华去,听予二华歌。二华未到歌先到,石走龙吟侯柰何。
晚风吹醒梅花梦,吟窗人倦无语。楚天云澹雁凄凉,何况黄昏雨。
又忽忽、惊心岁序。村荒雁回无钟鼓。对夜色萧条,谩借得、孤缸耿耿,独照离绪。
憔悴怨墨频题,征衣佣整,怪却双鬓如许。故园犹是旧东风,往事今尘土。
但忆着、章台柳树。十年青镜催迟暮。任艳怀、如流水,芳草王孙,有谁能赋。
桂帐扃愁,兰釭剪梦,者番春病依然。落花飞絮,点点上琴弦。
况是丝丝雨后,闲阶上、长满苔钱。瞢腾甚,十年影事,摇曳碎如烟。
韶华弹指逝,向炉香风影,细问情禅。怎轻轻过到,如此中年。
手捻垂杨低问,东风里、说甚缠绵。斜阳近,寒鸦几点,团扇正栏杆。
杯盘楚楚下中流,风顺帆轻暮霭收。忽忆黄河轰敛日,翠绡凉月转船头。
德门旧日仰清华,刺史循声冀北誇。三世琴堂欣有子,半生宦海尚无家。
七旬蔗境期颐卜,八邑棠阴岁月赊。何日东归娱晚景,一尊相对话桑麻。
剑合当年意气亲,长安落落愧延津。如云计吏疏还散,似水交情淡更真。
天上银青椎妙□,人间金紫让亲臣。君来我往成虚晤,徐榻何时□下陈。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日产,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直,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阳,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妇。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余。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旭。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才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