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日日霾江村,归梦正尔劳营魂。忽闻梅蕊腊前破,楚客不爱兰佩昏。
寻幽旧识此堂古,曳杖偶集僧家园。岚阴春物未全到,邂逅只有南枝温。
冷光自照眼色界,云艳未怯扶桑暾。
遥知云台溪上路,玉树十里藏山门。自怜尘羁不得去,坐想佳处知难言。
但哦君诗慰岑寂,已似共倒花前樽。
忆昔从戎向北陲,重来持节鬓成丝。夜悬炎海烽烟梦,时听严关杕杜诗。
古戍寒云过铁马,中原睛日闪牙旗。安危赖有诸君在,酹酒还期下月支。
谱朱弦,一片秋声。万壑松涛,银汉初倾。挟遍侯门,沈深似海,雕栏十二娇莺。
流苏帐底,小按银筝。哑哑轧轧嘤嘤。骂书生煞横,捻冷装酸,搅破春情。
我道高山流水,渠道香云暖雨,两语难凭。怎能勾、师涓老子,證个分明。
酒人哉,匕首荆卿。宋意悲歌,高渐沾缨。应徵飞霜,倚天雌霓,长河倒泻珠绳。
葡萄尚暖,蝴蝶犹萦。陡被杜宇啼醒。道不如归去,归去来兮,任汝纵横。
鱼为洞庭清乐,凤为苏门长啸,飞跃争听。何须借、天公两耳,枉施瑶京。
美人昔日开匣时,两面含娇自矜戏。一朝委世抛珠玉,独殉此物不忍离。
埋没土中几何年,大块为工再炉鞴。砂精永火日夜蒸,喷作丹朱满身痣。
中凝一点秋露珠,宿世铜胎尽销弃。有如炼骨老臞仙,血肉都捐秪灵气。
神物安能久藏匿,化作白蜺跃出地。银镂细细髲剃萦,瓜皮津津流水渍。
山人何处得此宝,压孙远自夷门寄。良工为我重开辟,一钩剖出千龄閟。
初时混沌蟠玄黄,倏忽晦明分面背。清辉逼人心髓寒,惊诧蟾蜍堕檐际。
却忆朝朝镜里人,巳谓衰容止如是。今朝览镜咄自惊,短发丝丝见凋敝。
湿灰余色转分明,皱縠新纹大髣髴。云台勋业巳如梦,名山著书安可冀。
本欣始识真面目,回首壮心一憔悴。照罢还如未照时,好丑依然都不记。
五伦始夫妇,伉俪谁不笃。况乃二十年,患难同颠覆?
生世苦不谐,偕老愿斯足。夺我一人心,天乎何太酷!
区区河鱼疾,良医手皆束。岂无海上方,不能占勿药?
徽音与令仪,一朝归冥漠。静言思平生,百身嗟莫赎。
舸鹢退飞杭不鱼,沧海翻覆桑田墟。长安草木成焦枯,黯黯落日栖平芜。
凄凉往事增欷歔,子长一部太史书。寄在名山大泽区,之子安肯侣樵渔。
有琴一张酒一壶,胸中云梦八九潴。齧雪奔电千里途,大鹏击水九万图。
十年骑鹤来上都,宫莺陌燕相喧呼。回首一梦今何如,太行羊肠九折迂。
出门欲往如挛拘,顾予老矣仆马痡。甘心首阳采薇夫,之子春风曳长裾。
西湖为我问讯学士苏,孤山为我起居处士逋。二仙笑我犹故吾,杨柳黯淡梅花癯。
之子此行出有车,抱材珍重如璠玙。青萍出匣蛟可屠,白发倚门望不孤。
不妨早赋归来乎,归来兮,老莱斑衣膝下相欢娱。
三朝丞相老词臣,淮水西边旧卜邻。飘播未妨青鬓好,往来惟见碧山春。
花亭竹榭当时主,牧雨樵烟异代人。君过青溪应吊古,好诗端为谢溪神。
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及读晋书,睹阮宣子大鹏赞,鄙心陋之。遂更记忆,多将旧本不同。今复存手集,岂敢传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其辞曰:
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徵至怪于齐谐,谈北溟之有鱼。吾不知其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脱鬐鬣于海岛,张羽毛于天门。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
乃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左回右旋,倏阴忽明。历汗漫以夭矫,羾阊阖之峥嵘。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象其势,仿佛其形。
若乃足萦虹蜺,目耀日月。连轩沓拖,挥霍翕忽。喷气则六合生云,洒毛则千里飞雪。邈彼北荒,将穷南图。运逸翰以傍击,鼓奔飙而长驱。烛龙衔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启途。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其动也神应,其行也道俱。任公见之而罢钓,有穷不敢以弯弧。莫不投竿失镞,仰之长吁。
尔其雄姿壮观,坱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昼,若混茫之未判。忽腾覆以回转,则霞廓而雾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欻翳景以横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势所射,馀风所吹。溟涨沸渭,岩峦纷披。天吴为之怵栗,海若为之躨跜。巨鳌冠山而却走,长鲸腾海而下驰。缩壳挫鬣,莫之敢窥。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盖乃造化之所为。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未若兹鹏之逍遥,无厥类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而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
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伟哉鹏乎,此之乐也。吾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我呼尔游,尔同我翔。于是乎大鹏许之,欣然相随。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