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中风雨除,明蟾界心房。秋堂湛虚白,飞露生浮凉。
夜气之所存,澹然思虑忘。短檠对方册,一览四五行。
注目曾未久,玄花眩幽光。瞳子罹哀酸,蹙额攒清扬。
愤嫌书字细,频挑灯烬长。远睇觉暂明,迫观愈微茫。
掩卷重太息,惊心怛中肠。
蘸水垂杨,漫天丝柳,千条万绪楼头。正圆冰清浅,斜靠帘钩。
拟把玉容重整,才匀面、怊怅还休。恹恹甚,今春三月,忒似深秋。
堪羞。韶华纵好,奈旧情已换,往事难留。只梁间玉剪,劝我登楼。
帘押朦胧未捲,青山外、不忍凝眸。无过是,潇潇春雨,点点离愁。
采石江头,黄土一抔。东有蛾眉亭,西有谪仙楼。谪仙仙去不复返,惟有江水日夜流。
人生一世几何久,不如眼前一杯酒。饥来文字不堪餐,死后虚名竟何有。
请君看此李谪仙,掀揭宇宙声轰然。长安市上眠不足,长来采石江头眠。
百世光阴一大梦,衾天枕地无人共。宁知浩浩长江流,不是糟丘春酒瓮。
此翁自是太白精,星月自合相随行。当时落水非失脚,直驾长鲸归紫清。
至人虽死神不灭,终古长庚伴明月。
江东门外大江头,古渡微茫接远洲。月窟殊方通上国,云帆大舸满中流。
垂杨芳草三春暮,红蓼黄芦两岸秋。顾我济川才思少,几回临想兴悠悠。
东山尚存环翠阁,谢傅来游经几年?可是旧时携妓到,粉香犹在画阑边。
吟怀无那觉肠乾,为乞松萝助洒翰。扶得几分诗力起,好将新句寄君看。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起手便走错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