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潮动鸣橹,出浦纵方舟。举箔见兹山,岿然峙中流。
朱堂出烟雾,缥缈若瀛洲。十年入梦想,一日恣寻游。
屐履上层阁,披襟当九秋。地势已潇洒,风飙更飕飗。
远挹蜀浪来,旁临沧海浮。壶觞对京口,笑语落扬州。
久闻神龙伏,况睹鸷鸟投。行缘石径尽,却倚岩房幽。
颇谐云林思,顿豁尘土忧。昏钟满江路,归榜尚夷犹。
生不封侯,拂衣垂老,寻思旧事悲咽。髀肉虚增,鬓丝旋减,闲却宝刀如雪。
射虎归来虚,又送柴门新月。对影婆娑,浊醪未举,唾壶先缺。
多事阴符亲授诀。休更羡、征西残碣。少日偏疑,儒冠误我,投却书生笔。
算从前都是错,随过眼、烟云起灭。何似沧江,高眠纵棹,洞仙歌彻。
子綦委天乐,穷达两已忘。九歅尔何知,梱也安得祥。
一吟责子篇,千古如相望。
落落知音少。匿槃杆、凉情冷思,病蝉秋抱。炼到璁珑冰玉韵,只博三餐粗饱。
怕心被、筝弦弹老。四面清霜来逼醉,漫梅花、苦索春灯笑。
癯影似,李清照。
鼓阑笙绝收场早。算一般、朱颜素鬓,风尘潦倒。挂梦姑苏台畔柳,送怨吴山飞鸟。
更写恨、湘天芳草。泛浪青楼香子态,在吴兰、不直眉尖扫。
谁解读,茂陵稿。
一雨妨游屐,萧然自化成。墙披苍藓合,谷概白云平。
涧急遥传响,峰连岂辨名。骤随鸣磬韵,细逐讽经声。
檐卜居然长,池莲未便倾。飘飏浑搅梦,登眺不胜情。
天柱应全暗,金沙想半盈。晚晴山更碧,佛日透林明。
黄山云海真奇绝,极目波涛任明灭。参横月落翠羽啼,还向湖阴踏香雪。
是香是雪留春痕,非香非雪招春魂。六浮阁外万横玉,暝烟疑入罗浮村。
斜阳海气澄,微风海波动。珊瑚冷挂月轮寒,玉蕊冰花一齐冻。
香耶雪耶两不知,蛟背湘妃寒入梦。忘机最好伴閒鸥,鹤渚芦田几度游。
一棹渔庄倚秋雪,愿从花海泛扁舟。
闿阳播气,甄曜垂明。有赫圜宰,深仁曲成。日丽苍璧,烟开紫营。
聿遵乾享,式降鸿祯。
或有问于余曰:“诗何谓而作也?”余应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问者唯唯而退。余时方集《诗传》,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
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