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嗜读书,每效锥刺股。晚窥羲文心,射石遂饮羽。
子云方草玄,白凤梦中吐。区区不自量,造化欲笔补。
当其得意时,如渴味湩乳。谁为摩天手,愿借修月斧。
故人适我愿,邂逅遇南土。试将一隅授,笑喜屡作舞。
嗟予值时危,孱懦愧不武。援世多掣肘,放足已折拇。
片云空往来,岂解作霖雨。逝将归碧山,不复打这鼓。
一气中夜存,天光发灵府。参同有真契,神鼎转龙虎。
丹成赫朝霞,魔事敢余侮。世间成坏法,张弛犹弓弩。
乾坤如许大,方以一枰赌。肉食谋自深,苋腹何足取。
既非公家用,且作猿鹤主。相期岩穴中,蓻此方寸圃。
雨日雨湖游,湖色正宜秋。乍游觉湖如有素,稍深忘倦遂悠悠。
四顾青松锁幽麓,一望糜芜涌浅流。细鱼穿荷忽窥客,深藏花下让游舟。
花动香从清涧出,舟行人向碧峰投。碧峰无数名难识,况逢雨过云林织。
萧萧霜叶结朝烟,细细飞萝连暝色。青莎白石共离披,水山到处透幽奇。
始知造物多灵秘,耳目未经尽所私。一勺中含波万顷,九江七泽此间滋。
试问西子湖谁似,千年歌舞空为尔。楼台近远驾烟霞,花柳春秋乱绿紫。
游人分雅俗,明月愁华烛。遂使水山情,难穷士女欲。
何如此地一流涡,无限潇湘远意多。奔溪走壑相回薄,菰蘋掩映自婆娑。
或谓依人中央水,或疑硕人考槃阿。今日遨游随所见,领略其情未穷变。
岂将位置淩西湖,人生会意当前恋。漫将彼此费平章,满座踟蹰各有羡。
彼浓新饰艳朱颜,此淡蛾眉呈素面。身居楚水越溪驰,譬诸有美尽堪思。
主人闻言进客卮,回棹中流动歌吹。清商一曲入秋辞,白云片片拂风漪。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
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
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
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面、鱼,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笋、茶荈,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余皆如昔时。
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今而思之,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高书时,盖已知其非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路中来,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说也。
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沉默畏慎,布在世间,相师成风。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赏叹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藉之无异。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以为奇事而诧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骇也。然吾辈亦自当绝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略道也。
安道与予在楚州,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懒慢矣。
夷陵有一路,只数日可至郢,白头奴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不宣。修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