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旧

我昔九龄时,慈母中道弃。此时赤日颓,风尘匝地沸。

艰难营一殡,辛苦且逃避。昼行岩壑间,夜宿虎豺际。

弱儿可怜人,性命托足弟。穴居逾三年,脱粟常不继。

重返西皋居,遂作灌园计。田圃久成芜,桑麻亦已废。

再葺耕耨基,复理桔槔器。时或从父兄,荷锄畦边憩。

渐成田舍儿,颇谙村居味。谓当谢俗氛,终事田家利。

不谓志难谐,复迫居城内。念兹释耕耘,欲识诗书字。

父意怜少儿,亲为解章义。晨夕寒松斋,呼儿捧箧笥。

或时使应门,间亦执巾屣。穷愁寥泬中,父怀每欣慰。

久侍少谴责,亦自多欢睡。饥寒相逼迫,父往游岭外。

日夕望还期,中秋果返辔。途次九江滨,奄忽一夕逝。

寄信至江乡,恸绝中肠碎。易篑在何时,盖棺在何地。

含殓儿不亲,汤药儿不侍。天长日月久,此恨终吾世。

返柩江西滨,结庐西山次。迄今已三年,魂魄犹飞坠。

叹息我生涯,忧患何遭备。

(1638—1702)浙江鄞县人,字季野,号石园。万斯大弟。康熙间荐博学鸿词科,不就。精史学,尤熟悉明代掌故。参与修《明史》,前后十九年,不署衔,不受俸。《明史稿》五百卷,皆其手定。及卒,门人私谥贞文先生。有《历代史表》、《纪元汇考》、《儒林宗派》、《群书辨疑》、《石园诗文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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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杨花飞似雪,内园桂树绿成阴。
何妨写尽凭高意,十步虹桥彻水心。
南州四月气如蒸,却忆吴中始卖冰。
绿浦游船常载妓,画廊浴鼓或随僧。
梦过水榭闻凉笛,身在山房伴晓灯。
怊怅乌丝栏上笔,蓬窗学写字如蝇。
北顾吾庐安在哉,天涯望眼到天回。
碧云向晚无情合,思杀离人未肯开。
绿发翶翔翰苑春,升平三辅已朱轮。
诗成山谷句中眼,名应石林天上人。
耆旧政须廊庙具,蕃宣聊寄股肱臣。
生朝剩欲为公寿,醉里苹花度曲新。

言念离情积有年,朋心金石孰为坚。殿庐未入承明直,郡阁先传太守贤。

且向天涯行五马,不妨神液溉三田。闻公比悟庄生指,于此纷华已泊然。

帘飏微飔卷。正新秋、一泓秋水,一宵派遣。客舍高城砧杵急,清泪征衫休泫。

随旅燕、栖巢如茧。老子逢场游戏久,兴婆娑、肯较南楼浅。

眉总斗,遇欢展。

西山半角藏还显。记春星、扪萝孤照,来青残扁。早雁渐回沙柳路,催起臂鹰牵犬。

虾菜梦、年年难免。且饮醇醪公瑾坐,问风流、军阵今谁典。

花月外、舌须剪。

欲识君诗格,飘然人所难。清风生玉宇,白露滴金盘。

吟嚼充肠冷,披开绕坐寒。迥无脂粉气,字字是琅玕。

伯阳曾著易参同,夺尽阴阳造化功。
白玉五城人可到,黄金一鼎道无穷。
先生救世心衣苦,后派多才命必通。
魏本大名名易显,子明且为筮江东。
写来犹是挟春娇,想见当年魏与姚。
花外小车看未了,杜鹃声里洛阳桥。

黄公鍊药处,遗井兹邱上。何年一泓碧,褒博照容状。

不意樵者歌,犹闻紫芝唱。

亭基久芜没,湖上几斜曛。旧梦通鱼鸟,馀情付水云。

客过曾问字,诗罢忆书裙。待得重归隐,春风此访君。

雨馀空翠转霏霏,杜若洲边小艇归。又为故人临野閤,江云日暮湿秋衣。

木杪出危阁,轩窗罗翠屏。
更须登石望,欲尽远山青。

烽火频惊疾似电,江东大劫实堪哀。相看骨肉浑如梦,回想家园定已灰。

人世奇灾何日息,天心余怒几时回。最怜万姓同翘首,如雨王师竟不来。

幸留七里香名在,认取山矾为写真。寄语世人休聚讼,冰姿原不藉前尘。

忆昔初嫁时,恩爱两不乖。别来几十年,空阁对乖台。

朝间鹊声频,果有尺素来。长跪启重缄,愁颜忽然开。

既云长相思,肯弃妾浮埃。感此秉心坚,中夜却徘徊。

愿言效黄鸟,衔珠投君怀。

危楼据绝顶,雨歇烟空濛。檐际缩馀溜,林杪悬长虹。

入门僧罢参,袅袅西堂钟。洗药供白佛,㸐蔬饭青童。

谭久溅花雨,坐深吹竹风。时闻百泉响,远出西涧中。

群喧转成寂,众象皆为空。夜明山鸟惊,月挂前溪松。

澹澹香霭没,微微殿角东。孤吟烛隐绿,短睡镫留红。

愿言谢尘鞅,常此对支公。今宵石床梦,梦过东西峰。

依依燕子可怜生,相向于人真有情。
不道华堂曾止息,如今穷巷莫经营。
六朝盛事同流水,千载遗踪只旧城。
白日飞忙难话此,话时须等夕阳明。
读书知姓名,心死蜚貌敬。
昭回不在小,中天揭西柄。
空山三木榻,绿满风雨径。
岁寒毋忘我,细意匡山咏。

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樽前醉倒更徘徊。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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