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好兄弟,玉树森以敷。季也更超特,落落珊瑚株。
片玉曾夸我,牵丝许问名。雁书来报晚,耿耿幼时情。
国医不可见,慨然念仓扁。区区乞灵心,非笑讵求免。
惟我禄命薄,能养愧马犬。米监碎而艰,累母日非浅。
劳辱固天性,匪贫宁尽愿。生儿不得力,精血就衰殄。
去年右臂枯,床蓐哀转辗。今年左复尔,筋骨痛如剸。
仰天呼以泣,无术效含吮。惟此孙夫子,仁思动缱绻。
金方出卟卜,世目不能阐。未达良取讥,但觉体因善。
誓母百岁后,始废公一献。丹榴照芧屋,精意荐洗腆。
长筵坐二老,甘味分寸脔。各馂先生馀,当服丹九转。
云峰何岧峣,去天馀几丈。其下蔚华林,幽禅屹相向。
我游先朝暾,海日射巾杖。飞盖不须持,步步苍松障。
山僧知我来,罗立凫雁行。提携两行人,为我谈实相。
一种勿弦琴,三叹无声唱。开轩面东南,千里入俯仰。
西登妙高台,更欲兹旷望。土断泽绕山,烟涛渺云浪。
恐是六鳌连,蓬壶堕莽苍。又疑鲸入海,偃脊起青嶂。
时方老火炽,金石流欲炀。须臾变云雨,为作雄风壮。
翻手回凉秋,掀舞千林响。谁云免水宫,自是神龙藏。
三高如可作,吾欲五湖访。洗足巨浸心,振衣孤峰上。
寄语夸夺流,得饱但相忘。长哦可当歌,踏月下空旷。
平生每读《秦本纪》,颇怪始皇脱三死。一不死荆卿匕,把袖袖绝王得起。
再不死渐离筑,实筑以铅仇不复。最后险绝博浪椎,副车一击声如雷。
祖龙岂亦有天幸,三十六年获终令。奈何甫葬骊山隈,戍卒夜叫函关开。
诗书余烬未销歇,反风遂使阿房灰。乃知扶苏未北辒辌返,嬴祚不应若是短。
嗣王足盖前人愆,虽百赵高几上脔。杀秦一君乃有君,子房几作秦功臣。
岂如假手少子亥,毋俾育种屠羱羵。亡秦者胡又必楚,始皇身存籍如许。
苍璧直献镐池君,诽谤之刑空偶语。水银江海黄金凫,朽骨安知殉鲍鱼。
西来重瞳怒一掘,遂令万代陵寝生艰虞。歌莫哀,君勿恐,功德在人终不动。
樵采毋侵柳下垄,陈涉何人但夥颐,异代犹为置守冢。
救荒如拯溺,急须援以手。试问登山无,莫讶从井有。
譬诸过涉凶,灭顶濡其首。万灶冷无烟,环村空覆臼。
二釜不供餐,三星常在罶。移粜开武仓,官惠亦云厚。
定价三百钱,准籴米一斗。转眼给已空,枵腹那能久。
求死缓须臾,望救争先后。明日天开晴,星缆到浦口。
绝处忽逢生,欢声呼父母。睹此应伤心,加恩谁掣肘。
翻作哀鸿吟,从旁商可否。乞为汉韩韶,休笑晋冯妇。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滥,蔑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甚。既至,敝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岁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补其圮缺,辟听事堂之东为轩,种杉二本,竹百个,以为宴休之所。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效。莫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职,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者。每旦莫出入其旁,顾之未尝不哑然自笑也。
余昔少年读书,窃尝怪颜子以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柝,尚可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窭自苦如此?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羁絷,自放于道德之场,而事每劫而留之。然后知颜子之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势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死生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盖非有德不能任也。余方区区欲磨洗浊污,睎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欲庶几颜氏之乐,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高为鲁司寇,下为乘田委吏,惟其所遇,无所不可,彼盖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
余既以谴来此,虽知桎梏之害而势不得去。独幸岁月之久,世或哀而怜之,使得归伏田里,治先人之敝庐,为环堵之室而居之,然后追求颜氏之乐,怀思东轩,优游以忘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
元丰三年十二月初八日,眉阳苏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