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诗已巴歈,曲短不成弄。君诗如郢人,白云渺云梦。
天公震而矜,大地作一供。封姨不自惜,纷纷管迎送。
须臾万象灭,此世无与共。惟馀沧江水,不止亦不动。
耸渠缟带裤,等用麻衣讽。寒梅自生香,古井亦受冻。
松髯老不脱,岁晚见梁栋。此事且勿言,惟知饮当痛。
彤楼鼓密催金钥。沈沈青琐重重幕。宣唤晚朝天。五云笼暝烟。
风急东华路。暖扇遮微雨。香雾扑人衣。上林乌满枝。
会合非力能,缘分天所判。行在同入直,昔昔对几案。
閒暇极温燖,困急赖助援。繫马终一驰,适遘风云变。
一名我所争,假手君所擅。龂龂持异同,公言异私怨。
年来我杜门,戢影绝酬宴。数蒙过高轩,旬日必相见。
深谈移日影,历久无怠倦。奋慵固殊趣,意外垂婉娈。
俯仰数陈迹,作恶供慨惋。毁誉膜外事,慊馁由自断。
来日非所期,一瞑倘无憾。
维白金有章,维国之光。九鼎既峙,翕元化以张。大治范金,吐景耀铓。
蟠螭细龟,鸾翥凤翔。官臣实司之,植我皇纲。孰亟且藏,启发祯祥。
操絜系政柄,繄德是将。符节允合,人文昌荡。攘凶顽,时乃康。
与国咸休,万年膺天庆。
夜渡黑水沟,朝见澎湖山。小奚先拍手,喜得履人寰。
忽地东风狂似虎,竹篙湾前难转弯。我帆力与风力持,自辰及午力渐孱。
欲进不能退不可,裹头弟兄汗潸潸。舵公无计问斗手,出海失声呼亚班。
西屿吼门不可到,山寮花屿胡能湾。桶盘头,风匮尾,石齿巉巉如豺豻。
四角仔,八挂水,涛头蔟蔟如刀镮。惟有嵵里差可泊,对面虎井尤凶顽。
去冬台湾陈大令,身落水匮浮潺湲。其下须防荦确石,齧绳断碇藏阴奸。
仓黄议论卒无定,舵工转柁如转环。赖有偏裨号黄九,力持大议帆重扳。
飞廉稍怯我船入,隐然茅茨见阓阛。须臾下碇风亦杀,人鬼相悬呼吸间。
时也余独艎中跽,告天无罪怜痌瘝。邪许声息心颤定,回顾仆从颜非颜。
不然一帆出外堑,中落漈水无时还。
我徂北林,游彼河滨。仰攀瑶干,俯视素纶。隐凤栖翼,潜龙跃鳞。
幽光韬影,体化应神。君子迈德,处约思纯。货殖招讥,箪瓢称仁。
夷叔采薇,清高远震。齐景千驷,为此埃尘。嗟尔后进,茂兹人伦。
荜门圭窦,谓之道真。
杏花好梦入春眠,锦帐仍逢第一仙。不比荒唐巫峡雨,真成窈窕散花天。
殷勤燕子通诚后,绸缪桃根晚渡前。不是三生情种重,那能消受翠华钿。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尝窃有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焉,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远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余公、蔡公,远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
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得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己,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
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己同列者,皆不胜己,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己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