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形南北殊凹凸,入地上天皆一日。潜行五里不见天,蜡炬光远空浮烟。
莓苔森森绿疑梦,蝙蝠手扪皆不动。一风冲出微带腥,足底万窍声俱鸣。
好奇径欲穷颠末,行僮失声炬将灭。四人急转我后来,风黑恍有千人追。
是时屈指当交酉,出洞见天天尚昼。饮泉百盏神始清,坐调鼻息方远行。
树巅斜行途转窄,鸦点扑人如雨黑。东行一洞势较低,一洞复出清泉西。
斜阳沈沈岭头落,客意极疲龛极乐。下方已黑天顶青,侧帽恐碍当头星。
刘郎老去,孤负几东风。思前度,玄都观,旧游踪。怕重逢。
新种桃千树,花如锦,应笑我,容颜改,浑不比,向时红。
我亦无情久矣,繁华梦、过眼成空。纵而今再见,何似锦城中。
往事匆匆。任萍蓬。
忆欢娱地,经行处,秦楼畔,灞桥东。春冉冉,花可可,雾濛濛。
水溶溶。几度题歌扇,欹醉帽,绕芳丛。时序改,人面隔,鬓霜浓。
别有武陵溪上,秦人在、仙路犹通。待前村浪暖,鼓楫问渔翁。
此兴谁同。
万里无家遥作客,两君有约共登台。令从白帝供秋色,笑向黄花入酒杯。
发短不须嫌落帽,兴长偏喜傍多才。任教寒雨催诗急,赋就龙山未拟回。
骄阳行空势方烈,刈麦农夫宁惮热。天旋雷动飞玉尘,雾渤云蒸成曲糵。
麦秋方罢还插秧,䆉稏西风千顷黄。腰镰肩担行相逐,共趁晴色催登场。
碓舂糠秕光如雪,汲泉淅米令清洁。炊糜糁曲同糅和,元气絪缊未分裂。
瓮中小沸微有声,鱼沫吐尽秋江清。脱巾且漉仍且饮,陶然自觉春风生。
君不见渊明有田惟种秫,醉里作诗聊自述。又不见豳风十月穫稻忙,春酒介寿俱徜徉。
但愿年年遇丰稔,更须三万六千场。
田家不蓄历,习惯自知时。雨足栽秧早,霜寒种树迟。
司晨劳德羽,守夜护文狸。风俗予能记,将为赋楚茨。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
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
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土,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
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行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 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独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宗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 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
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
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惑无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议论如退之,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 以云“行且谋”也?今人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 不勉己而欲勉人,难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