藁街夜腹空燃脂,可怜汉祚终陵夷。老瞒自在作家主,欺它寡妇并孤儿。
洛阳宫殿皆颓圮,更作高台半天起。台上吹香十里闻,台下洗妆漳水浑。
当时歌管一消歇,回望西陵空断魂。百年岁月空中鸟,花不长妍人易老。
台倾人去不复存,碧瓦澄泥为谁好。那知流落向寒窗,乞与诗人赋花草。
棣萼相荣华,鸰原同急难。富贵何足羡,名节在所完。
吾家诸弟昆,擢秀森琅玕。虽无金朱乐,顾有道义欢。
故人岂不多,谁念范叔寒。卜筑九峰下,庇此拙且顽。
山光入户牖,溪水清不湍。我屋虽无华,容膝审易安。
田畴半莨莠,念兹岁方艰。虚室味图史,小圃蓻茝兰。
萧然寂寞滨,庶保馀龄閒。哲弟富才业,壮志思昭奸。
勉哉振此道,吾方閒处看。
叙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馀年,仲尼缉合选练,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其馀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逮至汉武帝赋《柏梁》,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文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浓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予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准,特病懒未就。适遇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师。途次于荆,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为文,拜余为志。辞不可绝,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
系曰:昔当阳成侯姓杜氏,下十世而生依艺,令于巩。依艺生审言,审言善诗,官至膳部员外郎。审言生闲,闲生甫;闲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宝中献三大礼赋,明皇奇之,命宰相试文,文善,授右卫率府胄曹。属京师乱,步谒行在,拜左拾遗。岁馀,以直言失,出为华州司功,寻迁京兆事。旋又弃去。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五十九。夫人弘农杨氏女,父曰司农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终。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殁,命其子嗣业。嗣业贫,无以给丧,收拾乞丐,焦劳昼夜,去子美殁后馀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为难矣。
铭曰:维元和之癸巳,粤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前山。呜呼!千载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坟。
一夜雪深二尺强,石人堕指冰蚕僵。犹喜金乌两翅冻不折,天明飞出海上之扶桑。
老夫乌起胶山下,风景看来浑似画。连山万顷玉为田,隔水数家银作舍。
田中筑城团义兵,日高未饭饥肠鸣。黄泥冻地硬如铁,白柄短锄铿有声。
不辞受寒饿,但恐亏工程。将军踏雪来点名,万夫鹄立颤且惊。
马前壮士五色□,棒头性命鹅毛轻。余生悔不习兵法,雪夜擒吴书奏捷。
客阎抱膝漫悲歌,奈尔义兵寒若何。
金庭福地竟如何,当日山前异事多。子晋高风传世表,仙翁遗迹在岩阿。
三清路远须由学,九转功成岂怕魔。我有玉符真诀在,黄衣谁肯远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