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岭有高台,突兀南溟岸。长风万里来,天际帆影乱。
极目荒徼外,一气疑未判。蛟室邈难即,蜃楼聚复散。
天吴时出没,骊龙珠光灿。四海无扬波,重译来浩翰。
百货走如鹜,有无相易换。澳贾罔市利,此地立龙断。
攘夺衅窦开,掩袭肆狡悍。横山起军垒,张威护里闬。
外御异己者,会使诸彝惮。我来一登临,狙獝信难捍。
嗟彼番鬼谋,贸迁操胜算。但恐姿骄纵,与世成冰炭。
滥觞不在多,积微固有渐。勿令登台人,徒作望洋叹。
我昔讽经大涅槃,悲涕震动惊人天。津梁欲倦不得倦,说法示寂真能贤。
金刚体碎舍利出,化身为塔周大千。惜哉争宝八国主,食嗔一念森戈鋋。
滔天业力极阿育,忏悔回向终洗湔。役神渡海福震旦,光芒涌地生青莲。
我今来游育王寺,重逢龙藏惊前缘。涂金构架庋舍利,殿中一塔光巍然。
后方横卧涅槃佛,广榻大被凝香烟。支颐曲肘示安隐,眼光欲坠仍依连。
龛灯夜寂暂趺坐,静中至听奔雷泉。尘劳八万四千劫,深恐扰佛清净眠。
山僧精诚贯智勇,开径营造空后前。庄严华美相具足,孰云漏果成唐捐。
顶礼百拜者谁子,欲以肉眼窥牢坚。非真非幻漫参想,谁知舍利在汝边。
五日京兆行,事复安能视。果然按絮掾,旋为亡命子。
亡命亦何愚,荣辱不须臾。古来直如弦,往往有他虞。
不见曲如钓,富贵多欢娱。有客夙好游,归自东南州。
问君何所见,所见多诸侯。诸侯何所为,所为多自谋。
须存五日心,不尔人为雠。客言勿复多,且住听我歌。
世途险羊肠,陆海多风波。富贵犹如此,贫贱可若何。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