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柳垂条,困人天气帘慵卷。瘦宽金钏。珠泪流妆面。
凝伫凭阑,忽睹双飞燕。闲愁倦。黛眉浅淡。谁画青山远。
忽忽岁将尽,人事可稍休。寒风吹桑林,日夕声飕飗。
墙南地不冻,垦掘为坑沟。斫桑埋其声,明年芽早抽。
是月浴蚕种,自古相传流。蚕出易脱壳,丝纩亦倍收。
及时不努力,知有来岁否。手冻不足惜,冀免号寒忧。
张俭亡命谁投止,鲁国孔褒堪依恃。事觉俭捕褒亦收,一门老幼力争死。
死者千年骨已灭,私印犹存肝胆血。友朋一诺重千金,何烦印信合符节。
石碑出土成臼科,独留名字终不磨。一碑一印在人世,闇中当有神物呵。
去年曾见窦武印,汉人气节如山峻。文举之碑不可寻,德让有碣字难认。
我携此印归曲阜,陈于碑下拜稽首。家业授受《春秋经》,谁为《公羊》发墨守。
马上蒙头十里馀,偶穿疏柳到僧庐。不因坐久心尘净,为爱看山好读书。
去日每苦多,来日每苦少。栖栖世中事,鼎鼎谁能了。
所以达人心,摆落出物表。吾慕东溟翁,摄生得其道。
投志西来宗,无念以为宝。观空觉诸妄,薶照澹自保。
平生经苦辛,未尝入怀袌。理得身世宽,战胜颜色好。
持此入无穷,长随天地老。
或有问于余曰:“诗何谓而作也?”余应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问者唯唯而退。余时方集《诗传》,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
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