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养士三百秋,卫帅食恩等通侯。铭钟书帛列上第,金樽玉案罗群羞。
一朝河上度欃氛,虎啸崤函不忍闻。赤帜无色鼓声死,婴城惟有崔将军。
将军开国世家子,轻裘缓带谈经史。吹篪时过大司农,北斗西豪俱在此。
昭阳之冬月无阳,野斗豺虎色玄黄。决眦不知有锋刃,疾呼白日生冰霜。
臣矢已穷力战久,侧身誓天不相负。已拚先溅侍中血,宁料如生元帅首。
纷纷侍卫尽同朝,今何蕤萎昔何骄!朝行出攻暮不返,岁寒松柏乃后凋。
后来传疑未传信,壶祠蠋墓无人问。长留遗像天地间,勇者成仁懦者奋。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
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挟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抄录。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发北关外,历吴门、毗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呜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为?所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将请罪于君,君不许;请罪于母,母不许;请罪于先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义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嗟夫!若予者,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复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录》。
弥明才十三,别我已二年。岂知乃死别,一去更不还。
汝母有万恨,我怀抱千冤。小影宛如生,泪眼谁能看?
大错真铸铁,驱汝向天津。读书本有毒,将毒与汝吞。
自从别汝后,好语常联翩。时时寄手书,字体颇清端。
从姊学操琴,比姊尤熟闲。绝怪绝好洁,不饰而自妍。
同学诸女伴,爱之如弟昆。誇汝辄自喜,忆汝不忍言。
如何忽婴疾,宛转遂经旬。遣仆虽往迓,刺促心摇魂。
恶电从天来,鬼刀截我肝。从此与汝绝,回思深可怜。
我欲执汝手,汝手何从牵?我于抚汝面,空想悲啼颜;
我欲拭汝泪,却觅衣上痕;我于抱汝身,惟有三尺棺。
死生事则已,父女名空存。向来千万念,念念皆伤恩。
东坡四十九,烦恼悟无根。我何以乐天,悲哀念金銮。
井梧一夜惊秋早。月底南鸿少。金猊香篆不禁风。遮得天涯路断画屏中。
帕罗费尽年时泪。欢怨浑忘记。秋更二十五声长。谁伴不眠人背合欢床。
拟向云山买一窝,提壶啸侣听莺歌。萍踪定觉家园好,蓬径何愁车马过。
花逐琴声流雪浪,月迎书卷到烟萝。应当风雨看无恙,肠断荒丘是□娑。
故老都随浩劫尽,新图端为旧游裁。岂独侯汤两诗叟,不知今日尚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