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迭迁谢,人世悲蜉蝣。命我云螭驾,逝将登不周。
饥餐苕华玉,寒披九凤裘。井水无大鱼,新林无长楸。
纷纷彼妇口,乃为君子羞。鲍焦已槁死,强嬴吞诸侯。
伤哉仁义衰,奸雄皆窃钩。仲尼无斧柯,龟山空夷犹。
东坑茅舍薄斜阳,少妇含冤祇自伤。两虎在门空吼吼,孤灯终夕独煌煌。
换油未了馀生积,别室谁怜掩泪汪。裂帛声中人已散,海桃何处问纲常。
鬼斧问何日,四面凿为墙。我来却自天上,伛偻墙清凉。
老树阴森若暝,怪石嵚嵜欲堕,相对转仓皇。坐久一僧出,云雾满禅房。
瞰绝壑,临断礀,度危梁。小亭不满八尺,亭外短松强。
况有芰荷擎盖,照著夜深明月,香气扑衣裳。萧飒未成寐,枕畔水淙淙。
木叶落还穷,天风吹不歇。向夕启柴扉,绳床散凉月。
纷纷霜薄衣,野火时明灭。爱月立溪桥,溪声寒决决。
踏月只在山,看云不过岭。起灭总云云,往来唯并井。
春老别花光,窗虚赠松影。世梦倘沉冥,自非莺唤醒。
既非金石躯,浮生易延促。不及野草根,年年一回绿。
东皋寒可怜,热焰摇春木。一片明霞光,斜阳在山麓。
岩居岂偶然,所志从吾向。寒林白雾浓,何处炊烟扬。
瞪目立溪桥,饥乌在头上。
穷秋老雨四十日,坤轴欲烂阴霾缠。我来方作泰山游,玉虹一夜收云烟。
山灵奕奕生喜色,突兀撑裂青罗天。轻裾飘飘过黄岘,乘兴直到三峰前。
霜馀灌木出秋色,万叠红锦幪椒巅。泓澄寒溜浸太古,翠壁细泻珠玑圆。
当时秦汉极侈丽,未必如此皆天然。天门中断两屹立,箭筈一磴蛇蜿蜒。
凌层绝顶肆崇峻,伫立矫首望八埏。长天沈沈入西极,九州却在东海边。
冲风惨淡万里来,海窟劲刮鲲鲸涎。须臾白云生岳麓,脚底泱莽无山川。
秦坛周观觉浮动,满地覆冒兜罗绵。忽疑山移入海中,白浪四汹虚涛掀。
山阴瑰诡光怪出,赤气翠晕相钩连。下从谷底上碧落,宝塔万级高蟠旋。
遂登日观叱日驭,六龙倒著珊瑚鞭。玉鳞剥落金甲拆,九芒迸绮生血鲜。
三山摇荡海水沸,蓬壶缥缈来飞仙。为言此色与此界,君自固有非尘缘。
恍然记悟复无语,把手一笑三千年。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视高、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抑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悉府库以赈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