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惊秋、满树风呜悽恻。卸归帆、系将小艇,慢携池上游屐。
计年来、剪灯割韭,共山茨,几度晨夕。蔗杖尊前,藤鞋天外,可堪回首,顿成夙昔。
黯然念、帝城分袂,离恨总难述。休重话、梁园弋钓,旧曰宾客。
有半折、荷风一面,乍眠柳带千尺。绕红泥、曲阑亭畔,且倒深缸溯流涤。
菱熟何时,蒲荒甚处,杜家诗思更谁觅。待君住、庾楼乘月,凭眺弄长笛。
应怜我、霜鬓半凋,醉帽檐侧。
昆山徐健菴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余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万里游燕路,经年复此过。人家曲岸少,秋水两涯多。
暝色遥连树,钟声暗度河。微茫知古驿,听尽扣舷歌。
短篱曲径水之湄,面面春光日日宜。入座雨香芳草合,开帘风软落花迟。
长怀廊庙匡时学,犹见园亭宴客诗。宦业自高心自乐,平生佳兴许谁知。
见春光又去,肠断处、年年轻掷。堤柳乱飘,双双飞燕翼。
掠波无踪。只因狂做病,将颠赚醉,遍粉塘香国。风流何处寻钗泽。
浮白红楼,踏青紫陌。准拟受他怜惜。待挑灯剪烛,细语窗槅。
春心寂寂。只唾花袖碧。面叶钿黄,微闻消息。座中顾曲佳客。
话旧游苏小,欢情何极。更匆匆、绝缨欹帻。誓今后、怜水怜山,不过远山垆侧。
驾扁舟、趁伊潮汐。自思量、惟有凄凉梦,一生值得。
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五云仙子来蓬瀛,霜花肃肃风泠泠。绣衣香拂瘴云散,老龙擎月波心明。
鸊鹈膏寒浸秋水,宝匣生光斗生紫。妖氛千里不敢飞,狐兔遁形枭獍死。
九龙当轩翠鸾峙,文笔又向天中起。欲宣教化踵前贤,瞻拜还看下车始。
泮宫洋洋腾颂声,飞章从祀升延平。玉堂芸阁应赞成,伫闻答诏来天庭。
俗淳民厚期逭刑,百世愿主斯文盟。
忆昔同登科,相好如弟昆。回首祗昨日,倏更廿寒温。
中间几聚散,风雨最销魂。今我偶南来,而子复北辕。
临岐重执手,恻恻夫何言。祖道值春晚,落花拥篱根。
何以赠远行,采拟思芳荪。夫子玉堂英,词赋陋文园。
今去定承宠,重上金马门。同时持橐入,借问今谁存。
江水日东注,羲和忽西奔。愿子早登庸,捐躯答至尊。
俊也下驽才,恐负海岳恩。别来各努力,馀事置勿论。
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