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高哉峞乎岌兮吾不知,几千万仞但见云峰之崔巍。
岩冰陵竞缟壑,荧石皛皬而崒嵂兮,悬猱不得度,飞乌何由回。
大峰如老翁,冕佩凌紫埃。诸峰似儿孙,罗列芙蓉开。
江日汹涌地轴动,孤光倒曳生奔雷。岌乎峞哉雪山之高不可以攀陟,斧斤不入松柏如麻。
霜干翳蔽,云根槎枒。渗膏结苓实,轮囷走龟蛇。君今策驷过其下,车徒滚滚如飞沙。
何不斸取松下苓,献之堂上翁,上以介寿考,下以召祯祥。
噫吁戏,雪山之高吾不可得而名,惟有峨眉玉垒万古遥相望。
君不见太和钟步江水边,土山㞦嵔相钩连。何年下凿石膏出,黄壤深蟠白龙骨。
篝灯掘何不计深,前者方压后复寻。问之此人何为尔,皆云得之可牟利。
自从岭外南盐通,糅炼和之颜色同。贩夫重多不较味,舟车四走如奔风。
晨输夜挽尽筋力,官有禁刑私不息。蒸溲药食能几何,十有八九归馘鹾。
我叹天公生此亦何补,掘尽终当变为土。又愁地脉郁积还更生,万古奸利滋不平。
安得神人蹴之尽崩溃,民乐真淳永无害。
主人羊城节钺久,案牍终朝不释手。馀暇偶登越秀峰,择得一峰辟数亩。
略加修筑有堂台,海阔天空眼乍开。夏木千章梅百树,登临遥望兴悠哉。
紫澜翠岛摇清目,雨过风生凉满竹。四面窗纱日影微,云树相连满天绿。
非为閒游设此堂,为传学业课文章。从今佳士多新作,万卷收来翰墨香。
主人素爱研经史,欲美民风莫如此。更助香膏催读书,岭南他日留遗址。
吾家尼山虽最高,无此海天好山水。
君不见秦时张仪筑少城,土恶易败还颠倾。力疲智竭筑未就,神龟为尔开其灵。
龟行所至城不圮,板筑之功以此已。功成隐去智且贤,城下于今祗流水。
殷勤高谢余且网,不梦元君宁自放。仪兮仪兮奈尔何,口舌纵横饰欺妄。
天使神龟笼尔术,不言而行功自毕。安得人灵若尔灵,照见百为心遐逸。
锦城旧雨,十年轻别,何意今朝重见。安排瓜果醉芳筵,笑看双星银汉。
桐阶月小,桂溪天远,枨触闲情无限。遥怜儿女话离愁,高阁慵拈针线。
邓生家贫一亩无,奢愿欲作耕田夫。可怜怀此不得遂,道逢黄犊生嗟吁。
张生掀髯易易耳,我为卿作耕田图。一人驱牛肩荷锄,一人侧笠相招呼。
平畴雨过绿如许,快意指点夸膏腴。山环水抱露茅屋,画所未及窥徐徐。
山妻日织一疋市,儿子夜读百篇书。齑瓶纵横杂酒甓,狸奴跳跃惊疲驴。
岂惟幽栖足忘世,埋骨亦胜陶家垆。君不见浮生幻境何不有,各以意造供嬉娱。
华严楼阁弹指现,矧此片壤诚区区。又不见吾家靃庄风景殊,十年读书空踟蹰。
圭田已断先世禄,老屋尚属他人居。邓生与我差贤愚,何修便许游华胥。
诗成不觉成轩渠,送尔刺促登徵车。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幼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射、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终始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
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
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余年之间,学有成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盖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
宋兴几百年矣,庆历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群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著于令,则常以主庙祀孔氏,庙又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室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为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
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