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本虚幻,世事若俳谐。功名富贵,当得须是个般才。
幸有山林云水,造物端如有意,分付与吾侪。寄语旧猿鹤,不用苦相猜。
醉中适,一杯尽,复一杯。坐间有客,超诣言笑可忘怀。
况是清风明月,如会幽人高意,千里自飞来。共笑陶彭泽,空对菊花开。
野田雀,觜啄啄,朝食山下禾,暮食山上粟。千百为群丛薄里,忽然惊飞若蜂起。
飞飞却落稻田中,众口齐啄稻为空。农夫力田望秋至,沐雨梳风尽劳瘁。
王租未了私债多,况复尔辈频经过。野田雀鹰隼,高翔不汝击,农夫田父愁何极!
君不见枯槎去时八月风,海水自与天河通。飘飘反出扶桑上,恍惚遍历群仙宫。
宫通佳人莹如玉,邂逅相聚欢不足。诈言物外日月长,正苦归来光景促。
回头稍与烟霞隔,世人空辨支矶石。伯劳燕子东西飞,惆怅中间断消息。
吾闻句曲三洞天,此地往往多神仙。三茅兄弟鍊金液,何年驾鸿凌紫烟。
大峰小峰青可爱,中峰更在丹霞外。似闻碧落度笙箫,仿佛泠风振环佩。
停车一览心神开,忽有白鹤从东来。明当借我上天去,手把芙蓉朝玉台。
三月浃旬新雨馀,市河一舸如浮苴。言寻佳客赵横浦,步入城隅门巷纡。
褰帘迎揖坐便坐,深炷炉熏呼茗盂。砚屏方截紫绮段,楚瑶秀列珊瑚株。
是家素号虹月舫,载画盈簏书盈车。客逢好事要审鉴,便肯解褚倾囊储。
相看贵德亦贵物,古玉错落排筵敷。鹿卢带钩环佩玦,鞸䩬昔将承属镂。
佩章六纽四官印,篆画刻深铜质粗。配之冲牙奉君子,贯以系璲联金鱼。
连钱骢马琢文玉,圉人立侧垂裙裾。神工定复烦剞劂,赤刀故想来锟鋘。
次陈鼎器论制作,商周秦汉焉可诬。玄武实水卣实醴,腹背翠错提梁朱。
最奇剑槊尺有咫,绿玉龟鳞纯体肤。精铜岁久刚性在,间阅燥湿其无渝。
铨量画品差甲乙,锦褾玉轴随伸舒。庭光古佛出梵相,满月在水莲生趺。
卢前吴后笔锋劲,履豨承蜩玄化俱。瑶池仙会上中卷,细巧自是吴元瑜。
云霞楼观递隐见,花竹羽毛工染濡。绛旌飘转紫箫发,步辇导从千琼姝。
终篇八骏惜既阙,诗亡可补此置诸。意夫鬼物掩疵吝,免彼耄荒留叹吁。
徐熙葩叶妙设色,尘昏蠹蚀犹鲜腴。古绡一段写秋意,芙蓉鸂鶒连茭芦。
梦载鸱夷浮浩渺,此兴初不缘莼鲈。七客张萱为谁作,浓墨大笔色不枯。
五人人跨一善马,一跨乌犍一蹇驴。印窠惨澹悦生字,岂曾籍入官中帑。
穰穰画苑姑拨弃,伸眉更请评法书。二王真迹胡可得,硬黄数幅真唐摹。
兰亭五字损不损,肥本瘦本斑斑殊。如人身口耳目具,神采乃在颊上须。
虎贲举樽虽甚似,优孟抵掌何其疏。世间楮墨日弊弊,欲驾跛鳖行天衢。
南唐常侍六书学,凌轹斯邈开榛芜。杂诗流丽满一卷,铜甬篆法无能踰。
金绳铁纽莽回互,山虬海蜃争腾驱。嗟予欲读屡钳口,形求意索且须臾。
泰山继起石鼓后,李监捷出张先弧。向微二徐为启籥,此道湮灭谁昭苏。
真书生行行生草,飞白籀隶同一枢。张颠草圣入三昧,小楷妙合褚与虞。
《郎官石记》毁已久,百金可有墨本无。世之珍物岂待赞,题记况复经鲜于。
绮园角夏四神坐,刻字寸许无葩荂。永平元舅纪功颂,燕然何在拓墨乌。
厓镌野刻百数种,传观一二日已晡。馀欢未尽谋再至,榜人催发吾归欤。
暮投萧寺微雨作,昏灯照影溜鸣渠。冥怀且复领其要,回向灼观心地初。
百年蓬累大宇宙,荡摇不啻风中旟。寓意于物形勿著,尤物亦能为我娱。
滞形小足致偷夺,大或控颐伤口珠。牛李相倾坐石祸,王涯复壁嘻其愚。
吾徒适目取一快,彼豪巧者方睢盱。唏予嗜古与君并,见猎时然思负嵎。
作诗纪载实覶缕,若遇匠手当刊除。同观六士梁越产,王杨三子甘陈余。
交游聚散等萍絮,春风眇眇吹江湖。徵诗如见所见者,后有画者传之图。
南都诸曹官事简,南都大夫乐游衍。我来半载值多务,九日登高不嫌晚。
太平门开山簇簇,锦石灵泉间珍木。野人已慰沧洲心,诸贤真享烟霞福。
观音阁下秋江横,燕子矶头瑶草青。虽无仙菊十丈把,颇有名酒千杯倾。
金陵佳丽区,万古来贤豪。灵运诗篇悬白日,安石棋墅生蓬蒿。
我生何啻鸿一毛,浩歌不谢青天高。东吴山水兴方剧,北极星辰梦巳遥。
回瞻勾曲峰,上接牛女矶。华阳七十洞,洞洞生阴晖。
矫首招鸿蒙,把臂谈希夷。玉仙之居天地枢,尧水不没秦兵迷。
赤龙白鹄日飞走,琼户金坛紫云阜。尘中懊恼伤素怀,欲向茅君结宾友。
春和霁景开,鲜云媚晓色。烟林扬桂桡,风槛俯兰泽。
沿缘遵前涂,回溪净如拭。日华丽朱甍,霞影挂绮壁。
秀岭互萦纡,层楼绚金碧。石桥跨晴虹,掩映琼阑赤。
玲珑耀远观,窈窕迷近历。侧径疏篁深,幽阶嫩苔蚀。
行行空翠中,十里香雾幕。崇堂豁清爽,遥望江村夕。
觞咏盛自今,风流缅犹昔。幽探符胜情,雅会展良觌。
欣随印渚游,况偕梁苑客。月明赋言旋,惆怅高楼笛。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
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韩子尝语人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独谓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
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
某学文久,数挟此说以自治。始欲书之策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其为是非耶?未能自定也。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