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崦人家落照閒,笑携儿辈语柴关。应怜乌帽红尘客,有底功名不肯闲。
旅夜不成眠,棂风吹败纸。驾言向中途,町蹊随迤逦。
孤月憩岩巅,遥山潜雾里。村鸡听三号,舆夫行五里。
曙色犹朦胧,道旁暂休止。星影辨前林,滩声知近水。
临流掬月光,一漱凉侵齿。欲下舆舆眠,吟情时复起。
昔年情绪,忆绿窗调笑,细语爱吴侬。流苏微响处,自忖风流,人在画屏中。
闲听戍角,声声响、泪滴铜龙。恨当初、并肩花底,衫映石榴红。
匆匆。一时分手,别意如烟,剩酒痕花血,尽思量、罗襦半解,宝髻微松。
鱼函新叠回文字,应还仗、一点轻鸿。销魂地、难忘云树葱胧。
主罕能知人,士实感知己。所以古豫让,报仇良不止。
一入涂厕中,再出隐桥涘。漆身若被绣,吞炭若飨簋。
大义激其仇,仇衣惠然褫。所为虽极难,所志在必死。
死者已无后,死亦何为尔。烈士固有心,存乎上所使。
傥彼筮仕初,即遇以国士。将报智伯者,而报中行氏。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