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
州县史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成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
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恃。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
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岁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细巨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
是时旱疫被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灾未有巨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纤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灾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半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
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灾记》云。
越州,州治在今浙江绍兴县。赵公即赵抃。赵抃居官正直无私,弹劾不避权贵。由于他曾任殿中侍御史,所以京师中对他有“铁面御史”之誉。后任右谏议大夫、资政殿大学士,晚年执越州政务,在越州治绩卓著。
晚渡江南岸,村村水竹居。归心先倦鸟,乐事羡游鱼。
去国清明后,还家谷雨初。悬知农务急,弛担把犁锄。
古邑西门外,烟村远市廛。呼鹰白草际,调马绿杨边。
持节东西路,离家五六年。永怀豪横乐,半老尚依然。
碧树凋零满眼秋,黄鹂飞去使人愁。翰林仙老斋房客,犹恨人间岁月流。
早凉冲晓入纱帷,听雨听风睡起迟。街西咫尺不相见,却似河梁别后时。
中林授衣节,寒气早已集。牖户洎裘褐,凡百缺治葺。
穷居昧时序,颇讶光景急。丛篁助幽翳,漾濑发空寂。
水禽穿屋过,岩树排檐入。陶尊既尘渍,墨突亦雨立。
遐思把菊咏,端处掬溜室。空言非药饵,殆不废九日。
华亭犹有古人存,风景依稀似鹿门。一曲晴湖通画舫,万株古木出乌林。
卜邻王翰俱文物,识字扬雄足酒樽。有约重来访东叟,徵歌同乐最闲园。
树下星沉月欲高,前溪水影湿龙毛。洞天云冷玉花发,公子尽披双锦袍。
窝名安乐已诙谐,更赋新诗讼所乖。岂以达为贤事业,自知安是道梯阶。
权门富室先藏迹,好景良朋亦放怀。应照先生纯粹处,肯挥妙墨记西斋。
忆昔咸丰之十载,粤西大盗来东吴。异军苍头起吾里,白布帕首争前驱。
斩馘剧贼颇亦夥,日久粮乏难枝梧。贼更积忿逞一决,户口十万遭焚屠。
贱子亡命草间活,但馀皮骨无肌肤。贼退来归旧井里,积尸狼藉横交衢。
狗食人肉喜其腴,夜夜属餍肥其躯。东邻老妪饿莫起,攫之而走冲门趋。
眼中所睹竟若此,咄哉天道何其诬。三十年来事犹昨,至今梦寐常惊呼。
大江南来几千里,群山如龙跃江水。君山陡起扼其冲,水自奔流山自峙。
我来正值新柳丝,连宵阴雨初霁时。遥峰破睡向我笑,似欲索取登临诗。
爰偕俊侣梁园客,共吊青山兴废迹。浮远堂前夕照红,瞰江亭外春波碧。
振衣直上览大荒,决眦鹳鹤乘风翔。茫茫万顷渺无际,其势其欲吞穹苍。
披襟脱帽忽长啸,下视嵇康把头掉。刖足休遗白璧羞,抽身会向青溪钓。
郁郁胸怀何日开,当筵幸有酒盈杯。君不见,贤愚终古俱尘埃,春申至今安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