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
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
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龙岫层城接御沟,香车宝勒夜深游。花坊竞买千金带,绮陌皆悬五色毬。
隐几无言有所思,惨烟悽雨不胜悲。梧桐叶上偏萧索,始是思君肠断时。
寒星碎影蕉窗底,西风几回吹到。碧焰愔愔,墙阴露冷,秋色重来池沼。
年华渐老。记醉扑花间,轻罗扇小。那日游情,如今独自甚怀抱。
伤心更怜腐草。荒园残月里,谁伴凄悄。画阁无人,纱笼向晚,岑寂珠帘频绕。
离愁多少。怕隋苑烟消,锦城秋早。孤照凄凉,一生难到晓。
谏草虽焚未可轻,一缄妄出祸机生。新州赦后昭州窜,二客同时有令名。
前闻乍浦失,举室方惊惶。今见我弟至,痛定犹傍徨。
傍徨中夜说,破涕为喜说。手指百结裳,犹带兵间血。
忆自去年秋,风鹤生烦忧。烦忧归不得,王粲徒登楼。
因循人今春,警报日以至。吏先蓄逃心,民久无固志。
三月初七日,贼船声如雷。初八贼转退,初九贼复来。
自辰至酉戌,已报全城失。弟在火光中,辗转不敢出。
出恐遭官兵,更防值奸民。兵民肆淫掠,刀下无完人。
三日窜空屋,饥鼠同枵腹。中宵不忍闻,远近妇女哭。
迨至十三年,仓皇脱网罟。夷酋伪安民,巡视禁焚掳。
归鸟失旧巢,呼天但号咷。沿途且乞食,性命如鸿毛。
路逢仳离人,讹言何纷纷。畏敌某都统,杀贼某将军。
某也得夷贿,某也贿逾倍。硝黄易鸦片,炮发不到海。
行急勿暇听,听亦增暗惊。平日讲武备,今乃知空名。
归来具尊酒,尊酒召亲友。大母卧在床,娇儿抱在手。
母呼汝小字,相见疑梦中。儿索汝梨枣,不知遭鞠讻。
阿兄牵弟衣,醉后拔剑舞。愿将泰山云,散作洗兵雨。
朝阳梧影映樵云,去住同天路未分。黄阁星晨犹听履,碧山猿鹤暂随群。
古贤中路嗟荒莽,活水源头遏放奔。未奏箫韶偕俗韵,且搥土鼓荐南薰。
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高于终南;而都邑之丽山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高,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虚之所为筑也。
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台,高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
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以言于公,退而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