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无它长,所得静而简。出仕三十年,不殖一金产。
四方到为家,所向不容拣。南游极巨海,西戍掠危栈。
为州亦何好,且复占仕版。俸不给淖糜,况敢事酒盏。
晨兴坐堂上,符檄高?嵼。藏书三万轴,一字不到眼。
胸中积磊块,叹息谁为铲。浮生固如此,正可付一莞。
年年明月,照高楼无恙。只是清宵易惆怅。算姮娥识我,不为閒愁,飞动意、把盏凄然北向。
酒醒乌鹊起,一碧云罗,遥指虚无断征鞅。知道有前期,对影闻声,甚邈隔、万重山样。
须信是、琼楼不胜寒,犹自有愁人,白头吟望。
枫落昆池露气清,雁行中断惜孤征。岂缘薏苡能生谤,争睹潢池已寝兵。
公道未须嗟白发,人生何处不浮萍。劝君有酒且同醉,行路难时怕独醒。
淮南入幕皆名士,边土从军总贵游。万里又劳丞相出,九重独使圣君忧。
禾生异亩虚占斗,木落空江欲变秋。召伯埭前听报捷,高邮城外解通舟。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
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 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德,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士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苟简,何哉?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
余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卷。公择既已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己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
余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闲,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余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