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仙鹤平园像,大室神龟野客真。不是胡郎相介绍,草间麋鹿得相亲。
秀植登中禁,灵根记大方。纤枝乘十雨,劲节誓千霜。
云干仍稠直,烟华稍郁苍。绿阴疏未合,翠鬣俨相望。
育质从新甫,标名压豫章。三休依宝构,一溉引天潢。
瑞露通晨浥,灵风绕夜翔。蠹蟫惊阁熏,啼狖忆岩光。
地惠覃行苇,人情乐树杨。保无禽鹿践,知免斧斤伤。
远势兴毫末,孤标出众芳。寒葭宁可倚,幽草固难藏。
庭鹤宜留侧,台乌莫近傍。未经鸾隐叶,不使麝居香。
松操同凌雪,葵心共向阳。故情存涧壑,生意属池隍。
昼景斜临石,禅机俯映堂。颂传商庙桷,材入汉家梁。
此世隆三代,何时构九房。瑰姿天所产,工度未应忘。
异代神犹赫,当年勇绝伦。玉驹随战伐,金槊剪荆蓁。
麟阁勋名旧,龙池庙貌新。表章勤柱史,伏腊走村民。
画壁威灵在,丰碑纪述真。石墙围白草,虚砌照青燐。
旨酒供溪水,嘉蔬摘渚蘋。临风聊以荐,好为净边尘。
鸣佩来朝自旧京,承恩南下暑风轻。云中远树连瓜步,江外危楼绕石城。
去去樯乌犹在望,翩翩竹马正相迎。汉廷不久徵黄霸,记取吟坛此日盟。
赏春
梨花白雪飘,杏艳紫霞消。柳丝舞困小蛮腰,显得东风恶。野桥,路迢,一弄儿春光闹。夜来微雨洒芳郊,绿遍江南草。蹇马胃山翁,轻衫乌帽,醉模糊归去好。杖藜头酒挑,花梢上月高,任拍手儿童笑。
秋雨新巳风日清,匆闻剥啄紫门声。出逢麻衣老仙伯,身长七尺双瞳明。
平生学道几半世,一见洒洒心为倾。大道无为返尔朴,自然有路通长生。
我今素发飒以白,宦途久矣思归耕。吴兴山水况清绝,白云满岭堪怡情。
老仙何当从我去,小筑茅屋依峥嵘。还丹已就蓬岛近,笑指尘海寻方平。
龙洞山农叙《西厢》,末语云:“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
盖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古之圣人,曷尝不读书哉。然纵不读书,童心固自在也;纵多读书,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非内含于章美也,非笃实生辉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则假人喜;以假事与假人道,则假人喜;以假文与假人谈,则假人喜。无所不假,则无所不喜。满场是假,矮人何辩也。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又岂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说什么六经,更说什么《语》、《孟》乎!
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医药假病,方难定执,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然则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呜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